翌日周六,大姊一如往常背上包包,出门去到那位秋千学弟的家。
那天正好是大姊的生日,算准了她向来会在下午四点左右回家,我和二姊特地赶在三点前买好生日蛋糕,准备等她回来时为她庆生。
然而不知怎的,我和二姊才刚进门不到五分钟,大姊就惨白着一张脸推门走了进来。
她的头始终低垂,手还遮遮掩掩地摀着左额。
我和二姊对看一眼,快步迎了过去,二姊拉下大姊摀着额头的手,才赫然发现她的额头肿起了一个包,还有一道明显的伤口,定睛一看,大姊的衣服上也有几滴乾掉的淡淡血迹。
二姊焦急追问:「怎麽会这样?你在哪里受伤的?你不是去学弟家吗?怎麽会弄成这个样子回来?」
大姊吞吞吐吐不肯回答,说要上楼去换衣服,便撇下我跟二姊离开。
我们跟着到大姊的房间。大姊手脚很快,已经换下脏衣服,也将额头上残留的血迹擦洗乾净。
大姊笑着解释,她在去学弟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额头撞上墙角才会见血,不是什麽大事。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麽不在学弟家处理伤口,反而拖到回家才处理?而且以前你去学弟家念书,回到家的时候都差不多要四点了,今天怎麽不到三点就回来?」二姊两手抱在胸前,满脸不信,「大姊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学弟家受伤的?你和学弟发生了什麽事对不对?要不然你刚刚在楼下不会那样含糊其辞!」
大姊脸上的笑容褪去,陷入沉默。
二姊瞪大眼睛,「该不会是学弟让你受伤的吧?真的吗?是他害你受伤的吗?他动手打你吗?」
大姊连忙澄清:「不是啦,他没有打我。是我不小心被他房间里的东西砸到,所以才……」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就让你这麽顶着满头鲜血回来呀!如果他明明知道你受伤,却还置之不理,最大的可能就是你们一定吵架了对不对?而你之所以会受伤,大概也和这场争执脱不了关系,该不会就是他害你受伤的吧?」
二姊连珠炮的诘问让大姊瞠目结舌,一时无言以对。看来事情就算不完全如二姊所言,但也应该相差无几。
大姊摇摇头,哑着声音说:「……我们没吵架,是我让他生气了。」
二姊愣了一下,「可、可是,再怎麽生气,也不应该动手伤人啊。没想到那个学弟居然是这样的人,真是太过分了!」
见大姊没有接话,面色又黯淡了几分,二姊放软语气:「没关系啦,既然他这麽冷酷无情,也不必再与对方深交,别想太多了。对了,你的伤口还没有消毒吧?我去拿急救箱。」
二姊奔下楼去,我望着大姊憔悴的脸,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她对我撑起笑容,「没事啦,津津你别担心,这种小伤很快就能癒合,不用管我,你去做你的事吧。」
我点点头,才想转过身,却又停下脚步。
「大姊。」
「嗯?」
「你之前说过,你那个学弟一直都对你很好,也很体贴。」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话说完,「你到底是做了什麽事,才会让他气得不惜动手伤害你?」
大姊不甚自在地微微撇开视线。
「……我做了一件让他无法原谅的事。」她吞吞吐吐地说。
我思索片刻,「你辜负了他对你的信任?」
大姊轻轻颔首。
『谁跟她熟?我超讨厌她的!』
脑中冷不防闪过蔡欣颐的声音。
有个疑惑我怎麽都想不明白,忍不住再开口问了大姊:「但是,大姊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很高兴能被学弟这样的人托付,这让你很骄傲,因为你感觉被信任,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想辜负他,让他失望。你明明亲口这麽说过,为什麽还是做出了辜负他信任的事?」
二姊拎着急救箱走上楼时,碰巧听见我对大姊的质问,脚步一滞。
「我……我……」大姊嘴巴开了又阖,满脸羞愧,没能再继续往下说。
见到那样的大姊,让我想起一年前,为了保护蔡欣颐而不惜与姚淇敌对的自己。
就因为替蔡欣颐出头,我被姚淇的姊姊掳走虐待,度过一个如噩梦般的夜晚。
那件事之後,我明明是受害者,却被班上同学孤立疏远,而最应该站在我这边的蔡欣颐,却跟着姚淇一块鄙视我、排挤我。
昨天她在学校走廊上对朋友说的那句话,竟让我感觉她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她经历那样的痛苦,我才是伤她最深的那个人。
要是蔡欣颐真的这麽想,那麽因为她而遭遇到那种事的我,又该去怪谁?
她怎麽可以如此践踏一个人的心意?她是真的无法分辨谁是真心诚意对她好?还是因为她不敢去怨恨姚淇,所以才将所有的愤怒转移到我身上,为自己找一个宣泄的出口,让我为她所承受的那些痛苦变得一文不值?
就算得不到她的一句感谢或道歉,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并不是我辜负蔡欣颐,而是她辜负了我。
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後,我看向大姊的目光不由得也冷了几分。
「虽然对方动手伤了你,但如果是因为大姊你先伤他的心,辜负他一直以来对你的好,那就是你的错。」我淡漠道,「所以我不会同情大姊的。」
「陈津津!」二姊不敢置信地喊。
大姊呆呆望着我,许久过後垂下眼眸,没再多说一句话。
那晚我独自留在房间,没有出去为大姊庆生。书桌上摆着一份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我却送不出去,只能将满心的焦躁与悲愤宣泄在素描本上。
之後面对大姊时,我的心里始终存在着小小的疙瘩。
大姊没生我的气,就算我因为闹别扭而回避了她好几天,她也仍然待我一如以往,还是那个耐心温柔的姊姊,不管她是否有因为我的话而受伤。
而她似乎也就此与那个秋千学弟断了往来,往後的星期六,她总是待在家里,没再掐着时间兴高采烈地背着包包出门。
她那张因为即将与对方相见,而写满了殷切期待与雀跃的脸,再也不复得见。
关於那个学弟的一切,就像是被大姊从此尘封,再没有拿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