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教她武功?」
蓝天穹一脸惊愕,摇着头几乎是不敢相信地道:「孩儿练武不过短短几年,这功夫底子怎能比得上天下第一的父亲?倘若真要收徒也应当是承在父亲膝下,怎会是孩儿来?这未免太本末倒置……」
「——傻小子!谁跟你说要收徒弟啦?」蓝莫廉握起拳头,敲了自家儿子的头一下後是哈哈大笑,「你爹爹的徒弟永远也就只有你这个宝贝儿子一人而已,怎麽可能让他人分了疼爱?」
蓝莫廉转头看我道:「我看小女娃你不如就来我蓝家当跑腿打杂的吧?你如今无依无靠,貌似也忘了自己是谁,倒也怪可怜的。当然,我蓝家也不亏待你,包吃包住还让你习武,暂且保你一时平安,你说这样可好?」
「多谢盟主……」从未想过又如此便宜的事,我一时受宠若惊,却也忍不住皱眉问:「可我与二位素昧平生,是又何德何能……?」
「这还不是冲着我们家天穹的面子?」蓝莫廉一脸理所当然地回应,笑望了蓝天穹一眼,是道:「你听他方才说的,都以为是要收徒弟了呢,想来是对小女娃你很感兴趣,而作父亲的自是要给他点机会来开开荤的,哎,乾脆当成童养媳照看算了,仔细想想倒也不错呀……」
「爹!」蓝天穹本还默着声,一听自个儿父亲又说起浑话,脸是红得要烧了起来,十分气急败坏,「身为堂堂武林盟主,怎麽又在说这些疯话!可是把娘的叮嘱全都忘光光了?」
蓝莫廉闻言浑身一震,兴致刹时退却,歛起神色,就连语调都变得平淡了几分,「记得,自然是记得的,你母亲的事我怎麽可能不记得。」
语音未落,他突然转过头扯嗓大喊:「喂!姓严的!我先走了!谅你等那麽久真是对不住了!接下来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改日再请你吃饭啊!」
其实那严镖头人气归气着,但显然也明白自个儿身手比不上人家武林盟主,故只能耍耍嘴皮子逞逞瘾,却不想正骂的热血沸腾、几乎就要动手正面交锋时,蓝莫廉便说了一句失陪即转身去找儿子玩,还聊得那麽久,留他一人独自吹冷风对着那群死人发呆。
此时又听蓝莫廉这话,严镖头想当然尔是气得直跺脚,哇哇大叫,「我操你这蓝莫廉又在忽悠我!我严刚岂是这样让你好欺负的?」
「这不都欺负了几十年了,还不是忍过来了?」蓝莫廉回头一笑,这边翻身上马,坐定後即悠然道:「给你当盟主我帮你拉马你又不愿意,让你夫人给我当马骑也不愿意,这又要我如何?」
一语落下,也没在等谁回应,即大笑着策马离去。
严镖头整个人被气得无话可说,想是觉得张嘴也是白费力气,索性转过头对着蓝天穹语重心长道:「你以後可别像你爹这个样子,堂堂一庄之主好色成这副模样,把一堆朋友都得罪了,真不知脑袋到底在想些什麽……」
蓝天穹也为自己的父亲感到羞愧,乃是冲着严刚抱拳道:「多亏严叔的不离不弃,否则我爹性子恐怕会越发疯魔,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孽缘啊……」严刚长叹一声,仰头瞅一眼那已成模糊的背影,是招手道:「你爹又把你给丢了,还是赶紧上了严叔的镖车回蓝家吧,今日折腾了一天,只见沿路死屍众多,是连个活口也没有,也不知那西南邪派又在打算着什麽鬼主意,你年岁还小,毕竟不安全,想想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蓝天穹认同似地点点头,想了想,是转过头看我,神色略有尴尬道:「如今灾乱频传,你又无依无靠,在下只想父亲也是可怜你一个女儿家,你别看他那样,他心肠还是挺好的……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们蓝家可以好生照顾你……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当成童养媳的!」他话到後头蓦地有些激动,两眼瞅着我万分认真。
我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按目前情势思量,待在蓝家恐怕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而尊者铁定又是个主要角色,凑在他身侧晃,多少也能增加找到今世神器的机会,但我本人对童养媳这玩意儿可是没什麽兴趣的,实在不想再弄宅斗,於是我坦然答道:「我愿意在蓝家干差事,只要有张床有口饭吃便可,倘若公子肯教授武功,我自然是不甚感激,却也决然没有以身相许这种道理的,打哪日我想离开了,是也无人可以拦得了我。」
兴许是我这话讲的太过直白,蓝天穹是发愣了好一会儿,一旁的严刚则是皱起眉头,低骂一句:「不通世故的蠢丫头!」
我没搭理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仙尊的答覆。
蓝天穹凝视我半晌,遂是点点头答:「这是当然的。」是便扬手请我坐上镖车。
严刚看小公子把他家镖局马车当自家车招使,是觑了蓝天穹一眼,可估计是挺喜欢这晚辈的,故也摸摸鼻子,没多说什麽。
人方坐定,前头守镖车的镖师们自然是拾起提鞭,马嘶鸣了一声,扯开蹄子奔步,车便开始軲辘吱呀地响。
在车里随意闲聊了几句,听严刚解说了一番,这才大约明白这一世是什麽模样。其实这就是个很典型的武侠世界,自古正邪不两立,而东北派与西南派分别属於正邪两个系统,蓝家蓝莫廉为正派最显赫东北派掌门之子,因其武功高强,在上一回武林大会百人擂台赛时,手持天下名剑凤鸣,银刃出鞘,锋芒破空转,剑起凤鸣动,一招祭出百夫莫敌,轻而易举即拾得魁首,获武林盟主美称,一时倒也受人景仰,得道上弟兄赞同。
可惜好景不常。
春色误人,美人如刀,毕竟这是个言情狗血武侠世界,所以再厉害的大侠仍旧会拜倒於花花石榴裙之下,且大抵上也只会锺情於她一个人,而这位勾魂的女主角便是蓝天穹的亲娘亲。
除此之外,更雷人的乃是这位娘亲的真实身分,竟是西南邪派、传说中魔教教主之女!
东窗事发,教主之女是立即神隐,蓝莫廉失了心神,连寻数月也找不到她纵影。一日索性单枪匹马上了西南派思廉崖,誓言要屠了魔教满门,除非教主之女肯与他相见。
剑影叠层,手起刀落,脚下鲜血如墨延纸宣,难以控制,杀了几天几夜,他已然红了眼,浑身精疲力竭,倒下身子,几欲昏眩之际,这才盼见她缓缓走来。
迎面抚来的风除了腥气,还有女人特有的芬芳,此时蓝莫廉意识早已模糊,只见她蹲下身来,手环抱着襁褓,一身白衣尾摆被绦红血水浸染,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道:「莫廉,照顾好儿子,做好你身为武林盟主的本分。道不同不相为谋,自此你我再不相欠,已然两清。与其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於江湖……」
其实,这都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老黄历八卦了,就连思廉崖那段也是从茶馆的说书先生那听来的,所以自始自终,没人知晓蓝莫廉听完那话後有没有跳起来把教主之女狠狠暴打一顿,控诉她骗色又骗心,众人只知蓝莫廉活着回来後是性情大变,醉心於美色,个性轻挑,口无遮拦,有事没事便叫嚣不爽干武林盟主了,无奈到如今却还是找不到天底下能成功打败他的人,於是他渐渐有个想法……
我这头听这精彩传奇听得专注,只差没配着瓜子嗑着听,蓝天穹本是眼望窗外,此时却是皱起眉宇,回头示意着严刚别再说了,我想也是,毕竟是自己亲父母,的确也不适合拿来说嘴,是也没再继续细问。
一时沉默了起来,严刚忽然问:「小姑娘可是真的什麽都记不清了?」
我是立即回答:「什麽都记不清了。」
「那以後要怎麽称呼你呢?」
怎麽称呼我?我一张嘴就要回答,却又想起碗母儿这名字如此好认,若叫老王八识得自然是倒楣,更何况还有个天生记恨我的小王八周楚为呢!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很深的预感,感觉这次的遭遇绝对没上一世那麽轻松。
低着头,脑海正盘算着,蓝天穹却突然开口说话了:「不如就叫你敏敏吧。」
我闻言扬起眸惊讶看他,蓝天穹亦回头看我,只见他手拄着脑袋,唇角喋笑,歪着头轻声道:「我以後就只让人叫你敏敏。」
那语气乍似随意,可仔细一辩,却是扎扎实实的命令,连一点拒绝的意味也无。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或许,我一直以来所以为的仙尊,从来就不是我认识的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