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桌面轻点两下。是颜予晖。
由於家住的近、学区划分基本是一样的，席苑和颜予晖从小读的都是同一所学校，也经常会同班。每每当颜予晖要引她回神，都是这样轻敲桌面。
似乎出於习惯，颜予晖会将五指微屈，却只用到食指指尖来敲点。席苑虽没说过，但她一直觉得这样的手部动作和猫掌有些神似。
「苑，该走了。」
「什麽？走去哪？」
「……」微眯起眼睛，无奈道，「开学典礼。」
喔对喔，今天是开学。席苑挠了挠头，仓皇起身。
国三和高一的现在都和颜予晖同班，席苑一时错乱，这才意识到教室里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到走廊上排队了。
班导不怎麽管事，刚才来匆匆叨念几句话、随随便便把干部挑选完以後又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张开学当日的流程图。作为班长，颜予晖很理所当然的走到队伍最前边领头，席苑则慢半拍的捧着流程和点名簿跟在她旁边。
席苑她们所在的教室大楼离礼堂最远，行进之际，和越来越多的班级会合。小时候的好奇心有增无减，席苑边走边观察起其他班的班长：
有些一目了然，肯定是被同学陷害，整个班级嬉闹欢笑着像盘散沙，毫无纪律可言，像是吱吱喳喳的麻雀群；有些大抵是被老师指派，沉郁的表情中除了有开学的无力感，还带有不甘愿的无可奈何。
席苑乐此不疲的在心里给每位班长点评，最後把视线放回到颜予晖身上。相较於从国三就停止生长的自己，颜予晖好像又长高了……
思及此，冷不防踉跄一阵——
红砖道和水泥地相接的高低落差。
身子才往左边倾倒，颜予晖就眼明手快的拉了她一把，虎口圈握在她的手腕上，口吻带些叮咛，「走路看路。你在看什麽？」
看你啊。
席苑当然不可能这样回，虽然差点跌倒，能被颜予晖关心，她还是挺高兴的，於是傻笑着答，「没有啦，刚开学有点太兴奋了。」
颜予晖回以沉默，想从笑容里找出几丝破绽。席苑是个怎样的人，她懂，可席苑的心思如何，她恐怕永远不会懂。
挟着寒意的浪潮忽然翻涌，把激起的几丝喜悦，硬生生浇熄。
偌大的礼堂容纳三个年级的学生仍绰绰有余。三年级坐在二楼呈ㄇ字型看台式的座位，一二年级则在一楼依班级次序入座。
席苑挑了他们班第一排最边边的位置，开学典礼之於她，就是每个处室的主任轮流上台发表冗长的演说，当然得找个隐蔽的位置，方便打盹。
还有几个重要的因素。
像是冷气就装设在礼堂四面的墙壁上，越靠边边坐越凉、每个班能分配到四排座椅，换句话说，在她前头的正是隔壁班的最後一排，人比较少……
席苑一面觉得自己头脑真好，能在进礼堂的瞬间掌握全局，一面又骄傲的笑出声来。在吵闹至极的礼堂里，即使大笑也并不明显，但一个呆坐在位置上、没和任何人聊天的家伙兀自发笑，画面就显得滑稽了。
眼神扫过，颜予晖感觉身旁的人今天特别奇怪，又无法妥妥地说出个所以然。索性双手环胸、身子向後靠上椅背，阖眼思量起一些事情。
这时，席苑忽然发现坐在自己前头的人，有些熟悉。
柔顺发丝天生透着与众不同的浅褐色，哪怕坐在寻常的椅子上，坐姿依然端正，不若其他同学交头接耳，彷佛与周遭万物隔绝。
「欸欸。」
席苑用手戳了戳前方少年的肩膀处。
「……」少年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视若无物的转回头。
「喂、方子曜，你干嘛不理我？还有还有，不是说好早上上学要一起来的吗？你为什麽丢下我跟予晖先走了？」
「……」
「方子曜，方子曜，方子曜！」席苑锲而不舍地戳着他的背，一声比一声执着，只庆幸其他人都各成一个小团体的聊天，才没有人注意他们。
「……」
生性讨厌被无视，席苑於是前倾身体，凑到方子曜耳边。
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如果是童年时期的方子曜，这个时候肯定会气冲冲地转身和她对峙，婴儿肥的脸颊像苹果般红扑扑的，大而明亮的眼睛闪动着泪光。
嚎啕大哭。说不准还会用白白嫩嫩肥肥短短的小手发动攻击。
然而那些就只是过去。停驻在他们身後的时光。
现实是，方子曜不很明显的瑟缩一阵，大抵是从小和他长大的席苑和颜予晖才能看出来；随後，他少许地挪动身子，和席苑对上眼。
昔日总水气氤氲的眼，此刻徒留生疏的漠然和无动於衷，可惜了一双漂亮的杏眼。削尖的瓜子脸上五官分明，肤色则有些过度苍白。
「你睡过头。」嗓音清冽。
席苑微愣一会儿才懂对方是在回答问题，扁了扁嘴，「我哪有睡过头，明明就是比较晚起床而已。告诉你，我可没迟到哦，不信你问予晖。」
莫名其妙被拖入战局的颜予晖睁眼，「她没有迟到，是差一点迟到。」
席苑忙不迭地点头，惊觉差一点迟到好像也没多好，还想抗辩，舞台侧边的司仪已经拿起麦克风，朗声念道：「……开学典礼，典礼开始——」
开学典礼正如席苑所想的无聊。
甚至更无聊。
光是校长致词就致词了整整十五分钟，不多也不少。更别提那些轮番上阵的各处室代表，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要增加典礼时长。
席苑先是找颜予晖和自己猜拳，发现怎麽也猜不赢以後，努着嘴把目标转移到方子曜身上，开始用手在他背上胡乱写字，反正眼前的大冰块不生气。
半睡半醒的熬过重重难关，麦克风又交到校长手里。
「各位同学，这礼拜是我们的友善校园周，所以校长这边呢，要请所有同学原地起立，我们一起来做一个呢，所谓的反霸凌宣示。」
校长虽鬓角衰白，说起话来还是中气十足，他朝所有的学生们环视一周，确定大家都站起来了，才继续说道，「我们请学生会会长，来做学生代表。」
真的，好无聊。
席苑开始玩手指，开始跟自己剪刀石头布，颜予晖无奈地按下她的手。
学生们仍然吱吱喳喳的骚动着，从典礼开始到现在，没有不吵，只有越来越吵。可是此时此刻，这些扰人心烦的音量哩，还参杂了不一样的私语。
私语里，参杂着细碎的赞叹、尖叫，强忍在躁动的说话声中。
怎麽回事？
席苑还在想，坐她後头的同学用力扯了扯她的衣服，语气里有满溢而出的兴奋和倾慕之情：「呐呐、席苑你看你看，那个会长超——好看的！」
超、好看啊？个头较小的席苑反射性踮起脚尖，朝舞台张望。
距离颇远，只能依稀看到相貌堂堂的会长，和他那一双大长腿。席苑没什麽兴趣，颜予晖亦是平静的望着台上的景况。
「欸欸，方子曜，你觉得那个会长怎麽样？算帅吗？」
纳闷同性会做出什麽评价，席苑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方子曜的衣角，後者没有回应，而是定定地站在原处，同其他女生一般认真的看向舞台。
喔，差点忘记。
忘记方子曜这个面瘫，有欣赏帅哥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