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希陵,你今天还有一科对不对?考完之後如果你有空,来系馆一下。』
我看到手机里这条简讯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
理由嘛,很简单。就算年纪只有二十一岁,一个晚上没有睡的话,任谁都会头痛欲裂。
以结论而言,我过了一个在枕头上翻来覆去、无法成眠的夜晚,就算闭上眼睛,也不觉得自己有睡着,偶尔浅浅地作了几个梦,还能知道自己是在作梦。
我很少有失眠的经验,而这次,我很清楚原因是什麽:艾理善昨晚既没有回我一通讯息,也没有给我电话,我拨过去,响铃直接进了语音信箱;传过去的LINE讯息全部都停在未读状态。
当然,我的问题『我今天又看到你跟一个女生一块,跟昨天是同一个人,是谁啊?』,也没有收到回音。
人不太可能连续两天没有带手机出门,或者放它放到没电,如果我不是在综合外面看到艾理善的话,想必会担心「他到底出了什麽事」,可是,到现在这个情形,我只能这样判断:他在躲我。
我不懂为什麽。
不久之前,他在这间房间里,我们两人围着矮桌念书写报告,他还把我做的整罐软糖全部吃光光,那番景象我还记得很清楚,怎麽眨眼之间就会变成他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我到底做了什麽事情惹他不高兴?
翻遍记忆,完全想不出来。
难道是因为那个女生的关系,所以艾理善不再理我了吗?
就我的印象,我所认识的艾理善,不应该是这样的人。若是用马卉婷的评语,他实在是钝的可以,钝到连马卉婷跟他吵架时,他都还搞不清楚女朋友到底为什麽生气,更搞笑的是,竟然还会拿马卉婷跟他吵架的事情来问我的意见。
但是,他虽然钝,却绝对不是会欺瞒的人。
以前他跟马卉婷吵架时,我开过他玩笑,说女朋友会不高兴是因为发现有小三,结果招来他大发雷霆。他说「当别人的男朋友,怎麽可以三心二意!」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不,假如他喜欢上别的女生,老老实实跟我一五一十招出来的机率应该远大於脚踏两条船。应该。
话又说回来──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更体会到,我对艾理善的认识远比我以为的还要少。
比方说,我以为我晓得他的为人,明白他不是那种会劈腿的男人,可是这无法解释他为什麽连续两天中午跟同一个女孩子在一块,同时还不接我的电话跟LINE讯息。
或者,同样地,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会把意见闷着不讲的人,然而,显然我错估了他的硬脾气,尽管我完全不知道他为什麽要生气。
以及──我以为我们是关系亲密的恋人。然而一旦刻意断绝联络,才意识到其实我们中间的连结非常薄弱。我也有过不接他电话,把他挡在家门外,或者不理会他简讯的纪录,现在他也用同样的方法回报我。
充斥於脑袋当中的负面思考跟着我从家里一路走去考试,在考试的时候妨碍答卷,等到中午的钟响,交了卷之後,我只觉得头比早上还要痛。
理智上知道还有几个实验报告要赶,暂时还不能松懈,然而,头在跟我抗议。
只能选择回家。希望回家去,下午可以有机会好好睡一觉。
然而,我就是那种一旦衰起来就会从头衰到尾的家伙。当我拖着吱吱作响的头跟彷佛千斤一般重的脚吃力地踱过系馆外面的阶梯,後脑勺的上方就传来非常有朝气的一声「魏希陵!」。把我逮个正着──我强烈怀疑她一定是一直守在附近──的「我们美丽的班代」孙智媛踩着轻快的脚步走下阶梯,正好挡在我的前面。
「你来啦!」
我才没有要来。我不过是路过而已。
孙智媛无视於我的沉默,迳自拉住我,就准备往综合的後面走。
「……你要干嘛?」
「我饿死啦,我们去吃午饭!」
「你可以自己去吧……」
「我就是在等你一起去啊!」
「不用了……」
「耶?我不是跟你说考完之後有空的话来系馆吗?」
「我只是路过而已。」
孙智媛的眼睛有一下下在眼镜镜片後面睁大了,好像不太能接受我说出来的答案似的,但她立刻又恢复成平常的模样:「也没关系啊,吃个饭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给你一个忠告。别人对你提出邀请的时候,你最好只接受对你有利的邀约。
尽管头痛得令我想要大吼大叫,昨天那个男人丢在我面前的话却莫名地响亮,我一下子就下了决定,甩开孙智媛拉着我的手。第一下没有成功,第二次我刻意用力,挣脱是挣脱了,却让自己的头更痛。反射性地按住头、踉踉跄跄往後退开两步,看见对面孙智媛一脸惊愕。
「魏希陵──」
「抱歉,班代……」我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耐烦,尽量不让暴躁的情绪透过语调外露:「我今天不舒服,哪里都不想去。」
孙智媛眨着眼睛站在原地,我正想走开,听到她从肩膀後面抛一句话出来:「你不舒服我更不能丢着你一个人,我陪你去学校诊所吧!」
跟刚才一样,她话讲完就又伸手出来要拉我。这次的神经反应比刚才灵敏一点,反应也快一点,她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没有抓到我的衣服,她本人则用比刚刚还要诧异的表情盯着我,好像不能相信竟然会有人连续拒绝她两次:「你是怎麽了?」
「我没有怎麽了,要休息我自己会处理,你不必操心。」
「可是……」
我实在没有心情再跟她继续讲下去,再度掉头拖着脚步往校门的方向走。孙智媛似乎有要追上来的迹象,但最後还是没有跟来。我正松了一口气,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就看到斜前方,两个人影从校门旁边的饮料摊那边走过来,正好和我对上视线。
那两个人,一个是女孩,将长长的黑发绑成马尾,穿着深绿色的小洋装;旁边的男生,个头高大,方形的脸,短短的头发,肤色微黑,外套底下露出印着「BAD」的T恤。
我看到艾理善眼睛睁得圆圆的。
可是,我没有跟他讲一句话,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我就只是从他们二人旁边走过去,拖着脚步往自己住处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