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念念有虞 — 第一章:似水流年 (十)

正文 念念有虞 — 第一章:似水流年 (十)

秦二世二年春,宁静的春色中,蠢蠢欲动的氛围在暗涛汹涌,彷佛黑潭里的蛟龙,在无尽的深渊里,眈眈的望着这短暂宁静的景色。

「姊姊,陪我去院里斗鸡吧!」刘肥伸着短短的手,奶声奶气的扯着江薇的衣摆。

江薇把一盘刚烧好的素菜端在手里,对着刘肥笑了起来,「别淘气,你娘还等着一起吃饭呢,要是不见你人影可怎麽办?」

小孩依然不放手,一双乌溜溜的双眼直瞧着江薇,「姊姊是怕遇到爹麽?」

听到他这麽一说,江薇下意识的一顿,没想到自己的这番心思竟是被一个小孩子看透了,但面上依然故作镇定,「这跟刘大人有什麽关系?」

刘肥却没被她唬弄过去,一个劲儿的说着,「姊姊莫怕,爹今儿特地在姊姊醒来之前跟萧叔叔他们出府了,还说估计天黑之前不会回来呢。」

江薇愣了愣,把菜肴搁在一边,蹲下身子与刘肥平视,「你是怎麽知道的?」

刘肥含着自己肉嘟嘟的拇指,「因为爹今早就紧张兮兮的吩咐娘别把你吵醒了,还说如果我不把他的去向告诉你,他就答应买好多城外的玩意儿给我。」

闻言,江薇挑起了一边眉。奇了,刘邦做事素来坦荡,这样防着她做事,倒是头一回,看来这里头大有文章。

「刘儿呀,知道姊姊昨日做了什麽好吃的麽?」她突然神秘兮兮的对刘肥说道。

刘肥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嘴里依然含着手指头。

「是这里难得一见的咔啦鸡腿堡哦!虽然汉堡皮做的有点失败,但我敢保证你一定没吃过!」江薇拍胸脯的保证,不停的循循善诱。嘿嘿嘿,估计这个时代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啥叫咔啦鸡腿堡。

刘肥一脸的似懂非懂,「那个咔什麽堡的,是鸡做的麽?」

「是鸡做的哦!」点头再点头。

谁知下一秒,刘肥立刻用那肥肥短短的指头指着江薇,正义凛然的开口,「哦!姊姊要挨骂了!那鸡是娘特地留着,要等到爹回来的时候宰来吃的,姊姊却把鸡变成咔什麽堡了!」

闻此言,江薇僵住了,从没想过那鸡还大有来头。惨了,原来那鸡是给宰给刘邦吃的,如今却被她『先斩後奏』了,她几乎能想像刘邦在发现此事之後,等着蹂躏她的妖孽嘴脸了!

「刘儿,跑哪去了?不是让你去叫江薇进屋吃饭的麽?」曹氏似是刚烧好菜,双手在布衣上擦拭着,阔步走进了院子,见到的,却是江薇摀住刘肥嘴巴的诡异景象。

僵立了好几秒,江薇率先打破了沈默,「啊哈哈哈哈,曹姊姊菜都上桌了啊!刘儿方才还嚷着肚子饿呢,来来来,快进屋准备吃饭吧!」

可怜刘肥被江薇摀住嘴,只能「唔唔」的直叫,看的曹氏那是一头的黑线。

等蒙混了进屋,江薇才松了口气,趁着曹氏还没踏进屋内的当口,小声的在刘肥耳边附耳道,「乖,只要不把姊姊跟那只鸡的秘密说出去,姊姊就第一个让你吃咔啦鸡腿堡!」

刘肥无辜的撅着小嘴,见江薇诱之以利的阴险嘴脸,只能乖乖的达成协议。

於是,他们三人外加刘婆婆共四人,围着简单的饭桌,坐了下来,低头吃饭。

看着那一桌的素菜,江薇忍不住愧疚。他们平时节俭惯了,就连吃食都是粗茶淡饭,也难怪那只鸡要特地等到刘邦回来才享用,她竟一时心血来潮便把牠做成堡了。

「曹姊姊,刘大人怎麽一早就不见人影了?」刚刚本想用咔啦鸡腿堡诱逼刘肥供出秘密的,但如今她错杀了鸡,也只能直接问曹氏了。

曹氏似乎是顿了一下,然後才道,「谁知道呢,那家伙就是这副德性,想去哪儿就往哪儿奔,谁也管不着。」

她「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不过⋯⋯听说萧大人也跟去了呢,想来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吧?」

曹氏紧张的连筷子都要使不好了,「呃,是、是这样麽⋯⋯」

刘婆婆淡定的捕了一句,「今早我还看到樊脍那小子气势汹汹的跟着,手上还拿着不少家伙呢。」

「老、老夫人!」曹氏急忙出声制止。

见到曹氏这样的反应,江薇心中已经了解了大概。

刘邦是不可能满足於泗水亭长一职的,如今秦朝也到了尾声,各路群雄四起,依照他的性子,也该是想闯出自己的一片田地,就如⋯⋯历史上的他一样。

所以,眼下刘邦可能打算的,定是除去沛县县令,然後取而代之。

饭桌上充斥着尴尬的气氛,江薇忽然放下了碗筷,「曹姊姊,请务必让我前去刘大人的所在地。」

「胡闹!」曹氏不可置信的驳斥,虽然看江薇的神情,她是猜到刘季的动静了,但这於一个小姑娘来说,简直太乱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若是去了,将遭受到多大的危险!」

江薇眸光微动,「当然知道,但就是如此,我才更应该前去。」

曹氏转向她,正色道,「我知道你会些功夫,但此事非同小可,刘季就是怕把你卷入其中,才这样刻意瞒你的。」

「姊姊说的,我都能理解。」江薇倾身向她,语气柔和,但双眸闪着坚定的色彩,「但刘大人眼下所做之事关系於天下,就算有萧大人在旁,此事也不一定能善了。」

看来,曹氏是知道她有几把刷子的,自从上次她手刃那三个男人之後,曹氏也该猜到自己不是一般的角色,就因为如此,她才必须去。

曹氏怔怔的看着她,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眸,直视着自己,像透光的琥珀般剔透。

「曹姊姊,我如今住在刘大人的屋檐下,受的是你们的恩惠,我只想尽我所能的回报你们。」她继续说,知道自己即将说服眼前的人,「姊姊,你就如我家人一样重要,所以,请让我去。」

曹氏张了张口,神色颇为动容,良久才低下了视线,「可我总不能⋯⋯」

江薇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我能保护好自己,这点无需担心,姊姊只需要给我套男装就好。」既然是要动身,那她还是隐藏自己女人的身份比较好。

说服了曹氏,江薇顺其自然的换了一套男装,那是一套朴素的衣衫,样子比较不引人注目。

曹氏特地找来了一块蒙脸巾,「你露着这张面容恐怕不好办事,还是遮着好些。」说着,便亲自帮江薇蒙上了暗色的脸巾,妥妥的将那张绝美的容颜掩藏起来。

解决了穿着的问题,接下来也该想想她要如何抵达刘邦一行人的所在。

「刘季他们今早把马儿都给牵走了,这下该怎麽办才好⋯⋯」曹氏正担忧着,屋外却响起了一阵急煞的马蹄声,众人都朝屋外看去,却见一人刚从马背上跃下来。

「小陈?」江薇有些讶异,依照他的性子,此刻应该和刘邦待在一块儿才对啊。

小陈微微喘着气,只稍稍行礼便道,「请容小的之後再解释,还请姑娘速速上马吧。」

江薇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帮着自己,但也依他的意思上了马背。

临行前,她只与神色担忧的曹氏点了点头,便一路扬尘而去。

疾驰了许久,小陈才终於勒了马缰绳,马儿的嘶鸣声顿时划过天际,停了下来。

江薇骑了这一路的马,早晕的七荤八素了,但也只能强撑着身子下了地,对着小陈道,「多谢你带我过来。」

小陈「恩」了一声,便没再多言。

见他似乎没打算解释自己帮着她的原因,江薇也没打算多留,正当她要转身离去时,他却开口了,「⋯⋯上回姑娘所问的问题,小的实在不能回答。」

闻言,江薇停下了脚步,想起自己曾问过他,是否在泗水以外的地方见过自己。

「小的绝非故意为之,但唯独这件事,小的不能告诉姑娘。」他抬眼望向她,目光很诚恳,「如今,姑娘也打算帮着刘大人,那关於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小的更不能说了。」

有那麽一刻,江薇猜想着自己莫非是个女刺客?毕竟这小姑娘的身手肯定是练过的,但一个女子为何如此善於使剑?答案或许已经明摆在眼前了。

这样沈鱼落雁的姑娘,配上这样的好身手,是成为一名刺客最好的条件了。

听小陈所言,难道这姑娘是与刘邦反目之人的手下?那为何她又要投河自尽呢?

有太多的疑点尚未厘清,但江薇最後只是笑,「无妨,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虽然她曾想着,找到这个小姑娘的身份,是她回到现代最好的方法,但如今前途茫茫,她不如尽自己所能,帮助这个时代中,她想回报的人和事。

虽然她对刘邦怀有戒心,但他和曹氏毕竟也收留了无家可归的自己,光是这一点,她就很感恩了。

听她这麽说,小陈的表情也放松了一些,「姑娘说的极是。」

「说正事吧。」江薇一转话锋,肃道,「刘大人留了多少人在县令那儿?」

被她这麽突然一问,小陈一下没反应过来,「姑娘的意思是⋯⋯」

「刘大人既然要除掉县令,自然要留最精锐的人手,一击毙中是关键,但利於逃脱才是上策。」

见她一语道出,小陈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人,没想到她已经渗透了刘邦的计画,但又立刻正色道,「是,刘大人一共留了三人在侧,萧大人已经藉故离席了。」

江薇点了点头,「除了刘大人,为首的人是谁?」

「樊哙。」小陈答。

啧啧,樊哙啊⋯⋯这下有点棘手了,他样子虽然吓人,但太血气方刚的打手,反而致命啊。

既然萧何已经藉故离开,那估计他们也该动手了。江薇在心里暗自想道。

眼前是一座考究的宅子,虽不至华美,但却肃穆可当,这或许是因为她在泗水待惯了,看的都是农舍平房,所以才觉得面前的建筑物带着几分压迫感。

江薇打量了一下情势,低语道,「若是我们俩一下子进去,对方恐怕会心生嫌疑。」

「姑娘放心,他们外头虽有人守备着,但不比我方的数量多,想破门而入并非难事。」

她翻了翻白眼,「你傻呀,外头的侍卫哪成问题,最难对付的当然是跟县令待在一起啊。」

小陈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频频点头表示受教。

虽然她知道刘邦这次的行动必定会成功,但是心里还是免不了几分疑虑,「我看我们还是先在外头静观其变,等里头有动静了再⋯⋯」

就在江薇这麽说的下一秒,那宅子里立刻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哐啷」,听起来像是兵刃相交的声音,她浑身汗毛一竖,右手几乎是反射性的握住那只藏在衣衫里的匕首。

「待在这里!」对小陈喊了一声之後,江薇便快步登上了宅子前的长梯。

凉风因奔跑而划过耳际,呼啸的风声中伴随着刀剑相撞的喧闹,一股血液奔腾之感窜流至四肢百骸,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这种感觉,熟悉而陌生。

江薇巧妙的掠过外头的火拼,看来里头是发生了不少的动静,才让外头的人引起这种骚动。

「你、你们再如此以下犯上,我就把你们反秦的消息散布出去!」突然之间,一声浑厚的嗓音如此吼道,江薇看向声音的来源处,正是县令的议事厅,那厅堂的木板门早被人砍的残破不全,即时在外头,也能看清楚里头的情景。

说话者正是一个中年男子,脸上的鲶鱼须因恐惧而不停颤抖,他手里正紧紧抓着一只纯白的鸽子,那鸽子颈上似乎系了一根竹管子,里头八成是用来装密函之类的东西。

看的出来那只可怜的小白鸽被男子抓的吃痛,想挣扎却又飞不出掌心的模样十分可怜。

「你敢!」樊哙的吼声如雷贯耳,他手里握着两把斧头,作势就要朝那男子砍去。

就在他要冲过去之时,他身後突然有一黑衣男子持剑突袭而来,江薇一看情势不对,想也未想便跃入了残破的门,「哐!」的一声,电光石火间,她已用匕首挡去了那黑衣男子的突袭。

樊哙见她突然杀进来,吓了好大一跳,睁大双眼便道,「奶奶的,什麽情形?」

江薇没时间解释,因为那黑衣男子虽微愣了几秒,但又立刻紧接着挥剑而来,一次次皆是火光迸见,她手中的匕首在那一次次的猛攻下,变得有些吃力。

果然最厉害的角色就是要最後才出现,但她好歹只是个女人,有没有人来英雄救美一下啊啊啊!

就在她稍稍分神的下一秒,那黑衣人已占了上风,落剑声一起,她手里便一空,那匕首已被他打了去,滑行至远处的地上。

她一僵,眼看对方提剑而来,她紧紧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肯定要魂断大秦了,却只闻得一声「唰啦」,那人划开了她脸上的蒙面巾,一张绝美的容颜就这样暴露了出来。

见到她的真容,那黑衣人猛地一怔,刚想开口,却突然被人从後头一剑贯穿。

待他倒地,江薇才见到那後头行刺的人,却是刘邦。

「想不到你如此心系於我,为了我一路从泗水赶到这儿。」他俊帅的脸上笑意横生,好像刚刚那个人不是他动手杀的一样。

江薇怔怔,彷佛还停留在刚才黑衣人震惊的表情当中,但刘邦却弯腰拾起了她的匕首,替她擦去了上头的血渍,然後把刀柄转向她,「见你把它带在身上,我很高兴。」

「你⋯⋯」还死死握着飞鸽的中年男人脸色早已发紫,死死瞪着刘邦带笑的面容。

「哦,是县太爷。」刘邦挑起一边眉,好像此刻才发现对方的存在,「大人这是怎麽了?莫非大人打算要胁咱们麽?」

一语刚毕,樊哙适时的磨了磨手里的一双斧头,让对方的脸色成功的又惨白了一些。

「大人脑子不好使,这点我是知道的,但说到记性差麽⋯⋯」那双凤目扫了男子一眼,寒意尽现,「我想倒不至於,但,大人怎会忘记打算与我们一同反秦的承诺呢?」

所以这人刚开始是答应和刘邦一起抗秦的,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他反悔了,而且还打算泄密。所以这才是刘邦杀了沛县县令的主要原因,江薇默默的想着。

男子眼神不安的动了动,豆大的汗珠滑下额际,「刘⋯⋯」

「罢了,既然大人不愿意,那我也不稀罕你的帮忙。」刘邦恶意的咧嘴一笑,邪气尽现,「毕竟要成大业,最该避讳的,就是你这种临阵脱逃的无用之人。」

说罢,樊哙便像是接到命令一般,挥斧砍向那个跌坐在地的男人,而那只失去箝制的小白鸽,便扑棱棱的飞了出去。

走出宅子时,小陈已经安顿好了马匹,尽职的在外头待命。

江薇跟着他们出了议事厅,手却还是微微的发着颤。刚刚那个黑衣人瞪大眼睛倒下的那一幕,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江姑娘?」同样在外头等候的萧何唤了她一声,神色带着担忧,看来小陈已经告诉他一切了。

江薇勉强一笑,本要藉着他的手上马,但却被後头的声音制止了,「我来就行。」

她不用回头便知道是刘邦,萧何点了点头,让江薇被刘邦抱上了马背。

这个男人,若真的和历史上一样,杀出一条血路後登上王位,那今日的事情只是一个开端。坐在他後头,江薇忍不住这麽想着,抓着他衣衫的手紧了紧。

意识到她的力道,刘邦轻笑了一声,道,「今日之事若是吓着你了,我回去定会好好『安抚』你一番。」

江薇懒得理会他的调侃,只是问,「刘大人就不怕消息传出去?」若是他们反秦的行动被发现,那麻烦势必会紧接而来,日子将不复太平。

听她这麽说,刘邦大声笑了起来,笑的她眉头发紧,「有什麽可笑的?」

「打从我这麽做的那一刻,我就不打算回头了。」他答,一如他潇洒自如的气质。

江薇闻言,心中一震。

看来,那些腥风血雨都是无可避免的,刘邦终究会成为汉王。

见她不再说话,刘邦注视着前方的眸子看向了江薇,沈沈的嗓音在她耳畔低语,「⋯⋯江薇,我是越来越中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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