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钰ㄧ人走往马车,迳自回将军府。
张旭骑着马,远远跟在车後头。心知她气头上,却不明白如何安慰。手中的配剑至为锋利,削铁如泥,又不知她手上碰的伤,是如何了?
吴总管见两人无话,一前一後地进府,怕是闹了别扭,不知如何是好。
王钰掏出怀中所藏月饼,对吴总管说:「这三块月饼是给你的,另外三块…有空拿去给你的主子。」
「…谢夫人。」吴总管伸手悉心接好,眼光不住看向仅两步之遥的张旭。
张旭咳了几声,过来一把取走吴总管手上的全部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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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钰回府後,心里有些不痛快,一个人在後院待着。
张旭去拿来金创药,想查她手上伤势。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她手拿过来敷好,再用布巾绑好。蓦地,王钰眼泪滑了下来,张旭慌忙道:「怎麽?痛吗?」
王钰道:「你怎能对太子殿下拔剑?」
「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张旭道。
「你是怕失了面子?」王钰道。
「非也。」张旭。
「那为何动手?」王钰问。
「是因为夫人…你要走便走,有我在,谁能拦着你?」张旭道。
「傻子。」王钰啐了他一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张旭望见这抹微笑,心里踏实了几分,心想:「只要她不生气就好。」
「这个…给你。」张旭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
王钰接过来一看,是一支十分精巧的羊脂白玉簪。造型虽简朴,然色泽匀浓,细致无瑕,实为上品。
「宫中送来的金银宝珠,都未见你戴。想起我在塞外,曾得一和阗良玉,就请丽娘…呃,请人…找了工匠做来,不知你喜不喜欢。」张旭说到後来,竟有些面红耳赤。
王钰当即戴上,巧笑倩兮:「好看吗?我很喜欢。」。
张旭点点头。此刻她的笑容,融化在他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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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王紫嫣回家後,就将曲江池畔撞见之事,一五一十说给父亲听。兵部尚书王逸听了,沉吟再三,实福祸难料。担忧张旭与太子结下梁子,不利王家。
下月,张旭轮宿京师完成,之後便要动身前往边关。
王逸王大人此时,却突然收到太子殿下的请帖。
女儿紫嫣一听太子殿下送来请帖,立刻飞奔入厅:「爹爹,信上说得什麽呢?太子殿下提到我了吗?」
王逸看了请帖,眉头微皱,道:「太子要在东宫为大将军宴行,邀请我等同去。」
「上次在曲江池畔,大将军做出了那样的事,太子殿下心里能没芥蒂吗?」赵姨娘道。
「是啊,爹爹,我们得趁机跟大将军划清界线才行。」紫嫣也道。
「不好说,就看太子殿下的意思了。」王逸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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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亦同时收到请帖。
是日,张旭、王钰两人同车,驱车前往东宫。
既是进宫,王钰便穿得十分隆重端庄。下车後,张旭牵着王钰走入宫中,怕她脚步不及自己,特意放慢脚步。时逢入冬,天色早早暗去,寒气渐增,张旭怕她冷,索性脱下自己的罩袍,披在她身上;轻轻握着她的小手,像怕捏碎似地。
张旭平日言语不多,但凡这般体贴之举,每能屡屡触动王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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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携赵丽娘、王紫嫣往东宫赴宴。王紫嫣打扮得光彩夺目,发上点翠镶满了珍珠,金步摇上悬着宝石;身上的披帛薄如蝉翼,透出鲜嫩肌肤,脸上妆容细致,一张小嘴鲜红欲滴。赵丽娘虽徐娘半老,盛装出席,仍是风韵十足。
三人早早出发,到东宫前等待。赵丽娘满心期待,盼趁此机会,让紫嫣与太子殿下多些往来;不时地端正女儿仪容,叨叨絮絮。
「太子殿下有请。」来人通报道。
三人得言,即依示入座。
紫嫣左等右盼,终见太子殿下一派华丽雍容,恍若天上神仙般地进殿了。
「劳王大人、夫人久候,先用膳吧。」太子殿下说道。语毕不再多话,不住望向门口。
不一会儿,王钰身上披着黑色罩衫,与张旭偕手,进入殿中。
两人拜见了一番,恭敬入座了。
见王钰脱下身上罩袍,李成美道:「夫人怕冷,我命人拿暖炉过来。」
「谢太子殿下。」王钰低头谢恩。
「夫人…毋须多礼。」李成美道。见王钰对自己这般恭谦有礼,虽知理所当然,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明日早朝,父皇会将丰州兵符,授与大将军。此行任重而道远,大将军定能不负众望。」太子殿下说完,向张旭敬了杯酒,张旭亦回敬一杯。
王逸ㄧ听,心想:「看来朝廷欲重用张旭了。」
「老臣欣慰,也敬大将军一杯。」王逸也敬了张旭一杯,话下颇以岳父自居。
众人不断喝酒,王钰则在一旁,为张旭倒酒。
「将军此次离京,不知何时方归。本宫听闻将军府人丁单薄,为免除将军後顾之忧,待将军离京後,本宫便会将夫人接至宫中照应,大将军毋须担忧。」李成美缓缓道。
张旭闻言,脸色微变;冷冷说道:「太子殿下言下之意,是要软禁钰儿了?」
此言ㄧ出,众人皆心惊肉跳。
李成美似是不以为意,大笑说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宫中服侍一应俱全,必不会亏待夫人。本宫准许夫人在东宫期间,随时召父母姐妹来探,不受限制。夫人想去何处,也决不抚其意,尽遣东宫侍卫保护,大将军尽可放心。」
王大人也在一旁,附和道:「如此甚好,老臣也能放下心来啊!」
张旭依旧表情冷峻,不发一语。
张旭虽知朝廷此一举动,是早晚之事。将人留滞宫中,意在制肘,防止在外将士弃主投敌;若有不利动静,家人便立时有杀身之祸。自己过去无亲无故,朝廷便有所顾虑。皇帝赐婚之时,自己便已明白此节。本欲淡然处之,但人非草木,心中终究有了牵挂…
王钰轻拉丈夫的手示意,张旭便不言语。
赵姨娘故作哀伤,装模作样地说:「我钰儿命苦,曾被贼人所掳。今留钰儿一人在家,不如宫中保护稳妥些,紫嫣也能常来探视,姐妹俩相伴,岂不美哉?」
王钰听赵姨娘又挑她旧事来提,不耐烦道:「姨娘不必多虑。」
张旭起身,与李成美对视,目光灼灼地问:「不知,我能否相信太子殿下?」
李成美敛起表情,起身道:「我必护她到底。」
「得君子一言,先乾为敬。」张旭语毕。两人在杯觥交错间,隐隐交换了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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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旭离京之日已近,王钰担心边关苦寒,亲自挑选了布料,订做得许多保暖衣物、鞋子。看着若不满意,便动手亲自改动,或补强面料,或添加暗袋。
张旭见她熬夜,心疼道:「这些手工针黹活,明儿让吴总管雇人去做。」
王钰轻声道:「不了,没什麽能给你做的。」
「此去需两个月有余。怕我不在,让夫人委屈。」张旭道。
「自嫁给大将军後,我便没有过委屈。」王钰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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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破晓,大将军便要动身了。他没惊动睡在隔壁房里的妻子,仅特意穿上,她为他新制的保暖衣物,再拿上前晚她准备的食物乾粮,旋即出发了。
张旭本想进房,去看她一眼再走。终究,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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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钰起床时,东宫派来的马车,已等在将军府外。
她随意收拾了几套衣物,匆匆出门。
见她出府,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太监,道:「奴才良芳,见过将军夫人。太子殿下命奴才,来接夫人进宫。」
「有劳良公公。」王钰欠了欠身,爬上马车。
良公公领她至东宫,过了正殿不远处,到达「承恩殿」门口。
「太子殿下安排夫人在此歇息,有何需要,吩咐奴才或悦儿即可。」良公公道。
「公公慢走。」王钰道。
王钰走进承恩殿中,一名宫女已在等待,想必是良公公口中的悦儿了。
「悦儿见过夫人。」悦儿道。
「免礼。吾暂居此地,需得劳烦你了。」王钰道。
悦儿恭敬地退下了。
承恩殿占地不小,格局方正,布置十分风雅华丽。但王钰实在无暇欣赏,连续赶了许多日的针线活,身体十分疲累。二话不说,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