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的话言犹在耳，我整个人好像瞬间被炸开了一般，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美好的生活、向往已久的爱情、蔺阡凌若有若无的浅笑……全都变得离我好远好远。
「不可能，我身体从小到大都非常好，一定是你判断错了！」
「骆小姐，您可以不相信老夫，可是，老夫的医术是成师於先考，而先考最擅长的，便是妇产科，所以老夫也……」
「不可能……不可能……」
「骆小姐……」
「你不要再说了！」我摀住自己的耳朵，不愿意接受事实。
怎麽会……怎麽会……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老夫，还是先告辞了。」
最终，那位大夫悻悻然离去，我则站在原地，时光，恍若过了一个春秋那麽久。
人算不如天算，我终究还是被命运摆了一道。
「骆潺潺？」
已经不晓得过了多久，蔺阡凌从屋内跑出来找我，「你怎麽傻站在那？」
听见他的声音，我才慢慢地回过了头。
发现我的不对劲，蔺阡凌眼神一冷，直接问：「那大夫和你说了什麽？」
我轻笑，「他说，蔺老爷的药汤确实有问题，要我们宽心，倘若需要，他会出来作证的。」
「……」蔺阡凌沉默着看着我，一会後，他轻声应：「好吧。」
我顿时有些心虚，不晓得他这句「好吧」是同意了我的话，抑或是看穿了我，无奈的感叹。
「对了，你刚刚要和我说什麽？」
我愣住，一时哑口无言。
我本来想说，季暔已经走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我本来想说，我可以实现对你的承诺，要为你生一窝他孩子了。
我本来想告诉你，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想跟你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可是，现在好像全都不行了……
因为我没有资格了。
我以为幸福在触手可及，却发现我所向往的，突然全都离我好遥远。
季暔离去了，我却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麽？
这是我背叛季暔的报应麽？
「潺潺？」见我愣住，蔺阡凌轻声唤我，又再重覆问了一次：「刚刚来蔺老爷这里之前，你想和我说什麽？」
我笑着摆摆手，道：「没什麽，都不重要了，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而我避开了，那目光太过慑人，我无法承受。
「我有些疲倦，想先回去了。」
言毕，我也不管身後的蔺阡凌，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不晓得眼前是什麽样景色，只知道使劲地向前，举步艰难，但我必须离开，逃离这个有他的空间，否则一旦思想起，只会使那胸口的伤又再一次紧紧揪痛，那无法弥补的遗憾……？
蔺阡凌，对不起，季暔离开了，我还是没有办法对你实现我们的承诺。
回到房里，我全身除了无力，已经感觉不到其他了。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的雕花，心里头除了怅然，亦有一丝丝後悔。
刚刚那样突然跑开，他一定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吧？
他会不会生气？
他会不会又像上回那样，无视我的存在？
也许当初，我们就不该对坦诚彼此的心意。
不，我们根本……不该认识对方的。
体内十分虚弱？无法生育？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误。
正思至此，云云恭敬走进，端着平常给我喝的那碗药汤，道：「二小姐，该喝补汤了。」
补汤？我又复苦笑，生活明明过得比一般人优渥，饮食正常、还不时进补些中药食材，我怎会遭遇如此？
愁下眉头，难道当真是天意麽？
「云云，云云，你究竟给我吃了什麽？为何我的身子会如此？」
我低声呢喃，说完，又长吁了口气。
不料听我这一言，云云却露出了惊慌的神色，身子猛地颤了一下，一个不小心，手中的瓷碗「啪啷」地掉落，清脆而响亮的破碎声随之响起。
「二、二小姐您在说什麽呢？这药汤是奴婢特别去药行抓的，哪、哪里会有什麽问题……？」
云云的神色极为诡异，她巍巍低头，目光一会儿向右又向左，就是不敢直视我，又慌慌张张地蹲下身子，徒手就要捡起地上散落一地的碎片，慌乱之中，她被锐利的碎片割伤了指头，鲜红色的血珠呼之欲出。
她胡乱将血往自己衣上抹了一把。
我立即觉得奇怪，总觉得云云似乎有什麽严重的事情隐瞒着我，便下了床，单手用力抓起她的腕，逼迫她起身，抬起头看着我，厉声：「是谁指使的？」
云云当下便哭了，直道：「二小姐对不起！二小姐对不起！奴婢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如此的！奴婢对不起您呀……」
本来只是心中怀疑，不料云云这回居然连连向我道歉了，这已经足以证明她确实做了什麽事情。
声调渐渐变得毫无温度，「你快说。」
她的声音抽抽噎噎：「是、是夫人和少夫人指使奴婢的，她们找到了奴婢的亲生爹娘作要胁……少夫人说，倘若奴婢不将那些药材放在您的汤里头，她、她便会送爹娘他们去死，她说她自有办法的。」
「少、少夫人还说，假如我放了药，她便会定时送钱去给我爹娘……爹娘他们，他们真的过得孩儿辛苦……二小姐，奴婢对不起您呀！」
我终於知道，那天村里，那个叫做晴欣的小女孩身上的衣裳，为何如此崭新了。
我冷冷道：「为了钱，你就背叛了自己的主子麽？」
「二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也罢，也罢，」我自嘲，「我本来就不是你的正主了，你心中，始终只有那位蔺妍小姐而已。」
云云哭着脸，叫道：「不是的！二小姐！您在我心中，也非常重要！」
我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断她：「云云，诚实地回答我，少夫人要你渗的药，究竟是什麽？」
「奴婢不太清楚，只知道，好像是一种叫做『红花』的药材……」
我一听，双腿发软，险些摊坐在地，云云赶紧向前，抢先一步撑住了我，「二小姐……」
红花啊……
原来这就是我不孕理由啊……
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身边最亲近的人，竟给了我最残忍的一刀。
我用力地甩开云云的手，不顾她受伤的眼神，「贱人！放开我，不需要你假好心！」
感到一阵莫名的晕眩，我扶住了一旁的床柱，有些喘不过气，「我……我明明待你不薄，为什麽你要这样待我……为什麽……」
「二小姐，对不起！奴婢对不起您呀……不然这、这样好了，」见我难得生气，她整个人已经乱了，语无伦次：「奴婢整个人都赔给您好了！」
云云跪在我面前，磕头痛哭：
「奴婢赔给您，您不要生气了，往後，您叫奴婢做啥就做啥，奴婢心里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奴婢不会再提到蔺妍小姐，也不会再听您以外的人的话了……奴婢赔给您！拜托您不要这样，您这样……奴婢很害怕……」
「一个背叛过主子的人，你凭什麽要我再相信她呢？」我讽刺：「赔给我？我还恨不得避而远之呢……」
我苦笑，她这样哀求我，看在外人眼里，我仿佛又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呢……
唇角向下一瞥，我淡淡道：「你离开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以後，你我再无瓜葛。」
「小姐……」
云云还想挽留，在最後一瞬，她唤了我一声「小姐」，而非「二小姐」，可惜当时我已无暇思考这些，硬是把她推出了门。
「砰」地一声，我奋力将门甩上。
不久，外头渐渐失去了声音。
我靠着门，无力地摊下了身，低着头，无声哭泣。
为什麽……
为什麽我明明对云云那麽好，她却还是叛了我？
我做错了什麽？
为了爱，为了蔺阡凌，我什麽也霍出去，不顾承诺了，不顾他人指指点点的眼光了，甚至不顾妇道了。
为什麽上天还是要捉弄我？
我原本算尽心机，想要让蔺府变得更好，这样子季暔回来，我走了以後，蔺阡凌也能够又更完善的生活。
想不到季暔却在这时传来了死讯。
於是我以为自己可以实现对蔺阡凌的承诺了，用我全部的心力去爱他时，却又发现我已经无法生育了。
希望，再次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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