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梨花般的你 — 第八章 第一節 初生的不安

正文 梨花般的你 — 第八章 第一節 初生的不安

陈洁奇告白的那一天,在未来会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可是我们很快就解散了。

隔天,他一大早就来了,笑脸嘻嘻的约我出去,结果是帮忙拔草。他说夏天的天气好,农作物长得快,施肥之前得先把杂草除根,否则杂草就会把农作物需要的养分给吃走。这是多麽残忍的世界,如果没有农夫,这些农作物大概还在幼苗时就被杂草给淹没了。

所以,我此时此刻涂上了系数最高的防晒,戴上草帽,很认命的在拔草,把拔草当作约会。

斩草不除根,夏风吹又生啊。

重点是,明明陈洁奇他家的田也没几块,跟别的大地主比更是还没比就输了,就只有杂草生的速度比大地主家的田还快。老经验的他拔草速度竟然输我,仔细一看,他拔草很仔细,连根都拔掉了。

「有些草,如果只除掉它的叶子,尽管是毒辣的太阳,只要它的根碰到水,还是会重生。」

他拿着镰刀,俐落的往土里一刺、一挖、一拔,一株草连着根,一同被拔起。等我们傍晚要回家的时候,那些杂草已经变成灰败的土黄色,或许它们就是太阳的子民,终究还是逃不过太阳的手掌心啊。

「花飞,你累了吗?」

「当然累!下次千万别找我来田里拔草,我宁愿躲树荫下乘凉也不要去晒太阳!」

「你不觉得男女朋友一起做同一件事,是个很有趣的事?」

他坐在田坎边,很细心的刮着胶鞋下的泥土,我则是全身又酸又累,脚下的胶鞋老早就被我踢到一旁了。

「啊,我们是男女朋友了吗?」累归累,我还是有余力去调侃陈洁奇,谁叫他一大早就把我拉到田里,中午吃的饭老早就被劳力消化了,现在是饿得前胸贴後背,他却还有闲情逸致在刮鞋底的泥土。

我这话一说完,陈洁奇立刻停下手边的动作,有些受伤也有些困惑的问:「难道我们不是吗?互诉情意的男女,难道还无法构成一对男女朋友?」

他太认真了,反倒显得我幼稚,可是看看这气氛,凝结的像是冬天一样,认真算来,这才交往的第二天,我们就吵架了,起因还是我。

「我是开玩笑的。」

我试着轻松一点,他却不让我敷衍,立刻就说:「我不是开玩笑的。」

他捡起我踢得老远的胶鞋,还是细心的将鞋底的泥土刮掉,沉默来了,这绝对不是我们第一次面对的沉默,却第一次让我无所适从。

我想开口缓解气氛,想跟他说星星出来了,夏天的晚风果然还是凉的,可是这些话都卡在喉咙里。我知道错的人是我,可是为什麽才一下子,我就居於弱势了呢?

因为我们是穿着胶鞋来的,所以回去也只能穿着胶鞋,他把鞋底清乾净後,跃下田坎,轻巧的帮我把胶鞋穿上,低着头的他,像是在生气。对嘛,肯定是在生气。

「花飞。」他叫我,我看着他,却还不想应声,然後他抬起头,眼眶红了大半,声音里夹着颤抖的说:「别看我好像长得很高,其实我很脆弱……我知道你没有像我对你那样认真,但我还是很高兴我们终於是男女朋友,是可以理所当然的待在你身边,抱你、亲你的关系。所以别再跟我开玩笑了好吗?」

我拍拍他的肩,要他再坐回我旁边,他也照做了。

其实我只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怕一个不小心,他的眼泪就哗啦哗啦的落下,好像我成了坏女人,专门在欺负小男生。

「喂,陈洁奇,你看,星星出来了。」

太阳老早就躲到树林的另一边,这个时候,夜晚才真正降临,我们晚上几乎很少逗留在田里,可是这第一次的夜晚田野记,有蝉声,有青蛙声,还有蝙蝠在天空与小鸟争斗的好戏,都还比不过陈洁奇待在我身边让我来得宁静。

「月亮也出来了。」他说。

「你说,你会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我只是随口问问。

其实他昨天说的对,年龄本来就不是距离,我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在昨天以前,从来没想过我和陈洁奇会变成男女朋友。感情是什麽时候滋生的?是他在忙着小姑姑的订婚宴的时候?还是我们一起去送喜饼然後被他的舅公误会是我们的喜饼的时候?又或者,是我刚回到这里的那一天,满脸都是泥土却百般热心的关怀我的他?

「在这里哪需要注意那麽多?我们就是我们,亲情是天性,爱情也是本性,也是属於自然的一部分,如果让别人左右自己的意见,那还有自我吗?」

「那你知道你那个家教学生在喜欢你吗?」

「你是说刘沛沛?」

「应该就是她,原来叫做沛沛啊。」

「我从来没有给她任何期望,我们一直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是我无法控制她的思想,明天我就去把这个家教退掉。」他说得很快,好像老早就这麽决定了。

「你先给她打电话吧,台风夜那一天,她一个人就跑来这个鸟不生蛋的乡间小村,超有勇气的。」

陈洁奇无声的点头。

「喂,陈洁奇,这里的晚上,会不会有蛇?」

「可能会有……我们回家吧。」

他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我望着他的手心,想起女朋友这三个字,还记得在大学毕业以前,才刚脱离这个名词,现在又那麽快就沦落,究竟是好,还是坏?

可是陈洁奇不论外表还是个性,都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有那麽一点点喜欢他,为什麽就不能坦然的接受?再说了,以前的男朋友全部都是凭着有好感就交往的对象,那陈洁奇这个人,可是有好感加上喜欢,我又有什麽好顾虑的?

他载我回到家,我们一同盯着乌漆抹黑的房子,顿时无语。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我知道我在想什麽。我肚子很饿,但我得先走进冷清的房子把厨房点亮,把手脚洗乾净,然後开始煮我的晚餐。

啊~突然好羡慕陈洁奇一回到家就有香喷喷的晚餐等他!

「花飞,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餐?」这时候救星开口了。

我心里好像点了盏灯,但瞬间又熄灭。

「可是才交往第二天就去你家吃饭会不会很奇怪?」

陈洁奇眨眨眼睛,站在路灯下的他好像露出今天罕见的笑容,我看得目不转睛,只见他拍拍野狼的後座,我乖乖的跨坐上去,然後,我们到他家了。

饿肚子的时候看见一桌的热食,肯定是马上扑上去,但是看见陈阿叔和陈阿婶盯着我的目光,说什麽我都得钉住自己的脚,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阿叔、阿婶,打扰了,我来吃便饭了!」

「不会不会,花飞来吃饭我们都很高兴,但是洁仔,你得先带她去洗手啊!」

陈洁奇被陈阿婶一喊,好像突然醒悟,拉着我去洗手,看着他笑脸盈盈,就知道他心情变好了。

「陈洁奇,你还真像是个小孩子。」

他笑了笑,反问:「那你是不是比较喜欢小孩子样的我?」

「我是大人了。」我故意又摆出大人架子,他虽然笑容僵住,却还是把我拉进那充满温暖又光明的厨房。在饭桌上,大家有说有笑,好像是老早就相识的一群人,吃着许久未见的一顿饭。

帮忙收拾碗筷後,我和陈洁奇被赶出厨房,自然而然的,我们就散起步来,不过老实说,我真的吃得很撑,一整天的劳累恰恰好跟晚餐相抵了。

「喂,陈洁奇,你把我们的事跟阿叔阿婶说了?」我回想起饭桌上的两人,尽是笑眯眯的叫我多吃一点,不是很刻意却也异常的热络,啊,还是我帮他们家拔草的缘故?

「还没说。」

我们并肩走着,可是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却有些冷淡。

不是吧,怎麽交往後的男女反而比交往前还要奇怪?

我领先他一步,恰好看见他的神情,我双手环胸,刻意停在他面前,指着他说:「我就说吧,男人心海底针。」

「我说过,我的心很脆弱,禁不起你的玩笑话。」他的嗓子压得很低,我想,那是情绪压抑到了某些阶段才会有的。

难道是我把他逼到这样?

「所以我连开玩笑都不行了?我是不是也不能凶你?交男朋友哪有这麽多限制。」

「我不是那个意思,花飞,我只是发现自己太喜欢你,在意你说的每一句话,也在意你对我是不是真正的喜欢,或许你是拗不过我的请求而答应当我的女朋友……我会不安,我只是、只是害怕失去你!」

人家都说眼睛不会说谎,我盯着他的眼睛,还没抓取我要的资讯,他那些不安倒是源源不绝的漫出,化成一个个拳头击向我,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原来害他这麽阴晴不定的人真的就是我啊!

我这个算是有恋爱经验的人竟然欺负起一个可能是初恋的人,天大的罪过。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救救他。

「那如果我的手借你牵,你还会不安吗?」我笑着把手伸到他面前。

他飞快的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在颤抖,又冰又凉,好像把不安也传递过来了。

「一辈子都让我牵吗?」他像是破涕而笑。对嘛,我就喜欢看他笑的样子。

「我们先散步回我家吧,之後的再说?」

然後,暂时,我就把陈洁奇的不安给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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