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不知道为甚麽，居然起风下雨了。
披着外套走出房间时，霍毅诚听见颜茗和周琳在讨论着。
「这雨也太大了吧？」周琳说。「多久没这样下雨了？」
「等等去把沙包搬来挡水，也不知道附近那条溪会不会暴涨。」
「你别乌鸦嘴，上次也是你说了才发生。」
「雨势好像小了点，我去看看好了，如果要把孩子撤到旁边高地避难所也比较快，这里是低洼，一旦上头有土石流下来不堪设想。」语毕，他听见脚步声，果不其然颜茗从转角处出现。
两人对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
霍毅诚也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淡然开口：「要去附近的溪？」
「嗯。」颜茗点头，昨天的话说那麽重，她觉得他应该是放弃了。
「我去，你留下。」
「不行。」她皱起眉头。「你得保护孩子。」
「我有十个兵，孩子十三个，绝对绰绰有余。」
「你不知道溪在哪。」
「昨天砍柴有看到，这附近就那一条大溪。」霍毅诚转身。「就这样，不许再议。」
颜茗傻在原地，最後放弃，转身回到周琳旁边，跟着她去把孩子叫醒。
把孩子们都聚集在公共空间，所有的士兵都起来了，霍毅诚穿上雨衣，静静的看着外头。
颜茗走过去，开口：「不要坐在那边乾等河水暴涨，看一眼大概水位就回来，我会根据接下来的雨势推测该不该撤。」
「我知道。」
「如果…」她是很不想说的，但这种事情攸关性命，暂且先把私人感情放掉吧。「如果走不下去，就不要逞强，直接回头，不要跑，快走就行，抓紧树枝再把脚抬起来。」
「好。」
颜茗怎麽讲都觉得不够，又开口：「绝对不要下水，就算钱包掉下去也不要，就算河水很浅也不要，瞄一眼就好。」
「好。」
「还有…」
「行了行了。」周琳打断。「十八相送啊？现在雨这麽小，那条溪三百六十五天里三百六十四天水量都少得可怜，他只不过看一眼而已，哪会那麽夸张。」
霍毅诚微微一笑，戴起雨衣的帽子，说了声「再见。」就往外走去。
直到看不见他，颜茗静静地转过身，吩咐周琳把重要的文件、金钱带好，请士兵把沙包扛过来沿着门口推了起来。
霍毅诚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他沿着记忆里的路走，脚底下泥巴黏得很，有几次差点抬不起脚。
经过一番波折，他来到了那条溪，水位还没溢出河床，还在安全范围内。
「那ㄚ头爱操心这点完全没变…」一语未落，他突然感觉到脚下土地震动起来。
他抬头，看向河流的上游，上游隐约传来震动的声音，轰隆作响。
『瞄一眼水位就好。』颜茗的话突然在心底响起。
「颜茗。」霍毅诚赶紧抬脚想撤，但泥巴又黏着，听着轰隆声越来越大，他苦笑：「这哪是这麽简单的事情？」
同一时间，颜茗也感觉到脚底震动。
「周琳。」她看向另个女人，周琳同样也抬起头，满脸惊愕。「不是吧？」
把搬沙包的士兵全部叫了回来，颜茗说：「周琳，你领头带他们去避难所，要快，剩下的士兵拜托，一个人能抱多少孩子就抱多少，孩子抱完抱粮食，跟着周琳。」
孩子们还不知道发生甚麽事，只是被雨声、轰隆声吓得哭了，哭了，就开始乱跑乱躲。
颜茗指挥着他们，头痛的不得了，好不容易看着士兵都往避难所移动，自己压在最後跟着。路走到一半却听见前头的周琳大叫：「小米呢！」
她傻眼了，刚刚情况太急，她根本没时间确认。。
「颜茗！小米跟小文没有上来！」周琳大喊。
骂了句粗话，颜茗把怀里两个孩子交给没有抱粮食的士兵，冲下了山。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又急又大滴的雨水滴在她脸上，用手抹去，她回到学校，一进门就看见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哭着。
「没事，老师来了，我们马上走。」完全不想迟疑，颜茗一手抱一个，直接往外冲去。
去避难所的路刚好是土石流必经的地方，颜茗当机立断，这土石流是从那条大溪上游下来，学校是盖在河流旁边，刚好不是土石流正对着的地方，只是会被溢出河床的土石给波及到，而学校的後面是一块岩壁，土石流是会淹到校舍没错，但不会淹到岩壁上。
只要爬上去……
问题是，她带着两个孩子。
颜茗抱起比较小的孩子，吩咐她攀紧自己肩膀，然後对着年纪比较大的孩子说。「会攀岩吗？老师教过的，对吧？」
孩子哭着点头。
「一会儿跟着老师爬，知道吗？」她没时间多说甚麽，就着岩壁，开始往上爬。
但孩子怎麽可能爬得动？
颜茗快哭了，突然想起了什麽，对着年长的孩子说：「小文攀在你肩上，踩着老师肩膀上去，能使多少力就使多少力。」
她也不管孩子说什麽，把年幼的孩子放到年长的孩子肩上，自己蹲下，示意对方踩上来。
孩子怕极了，老师说什麽就是甚麽，就直接踩了上去。
两个孩子再怎麽瘦加起来都有四十几公斤，颜茗咬牙，攀着墙壁强迫自己站起来。
年长的孩子攀住了一颗坚固的石头，脚正要踩住另外一颗，却不慎滑了一下，从上头摔下来。
「不！」颜茗失声尖叫，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接住。
此时，眼前的孩子突然被一只黝黑的手给拦腰抱起，接着自己也被另外一只手给抱住腰，往岩壁上拉去。
土石流冲了过来，前後相差不到五秒钟。
她赶紧抱住年幼的孩子，怕他摔下去。
「抱住孩子，脚夹住我。」
颜茗来不及思考，赶紧一手抱着两个孩子，另一只手环着对方的肩颈，双腿夹上他的腰。
最後，她才定睛在眼前的那个人。
霍毅诚满脸是血，一双眼却亮的不可思议。
视线再往下，看见他的腰上绑着专业攀岩用的绳索，而他现在正顶着三个人的重量，往上攀爬。
土石只会越来越多，他刚刚是放掉绳子下来救他们的，高度很低，土石没淹到算他们好运。
孩子叫了一声，颜茗发现孩子环着自己腰，手会被岩壁磨到，咬牙，她挺腰让孩子的手远离，背却硬生生磨上尖锐的岩石，衣服破裂。
「嘶…」她皱紧眉心。
霍毅诚停了下来，低头看她。
颜茗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坚定地摇头。「继续爬。」
他眼底闪过不忍，最後还是抬起头，一步一步往上爬去。
颜茗忍受着背部的尖锐刺痛，一下一下的磨着让她差点昏倒，抬起头，额头刚好接到一滴水。
是雨水？还是霍毅诚的汗水？
看着霍毅诚坚忍的表情，他扛着一个大人两个孩子！就算这里的孩子都营养不良，又瘦又小的，但也超越了他能忍受的重量。
颜茗眼睛聚集了泪水，看着眼前霍毅诚的下巴，背後灼热刺痛各种一起来，最终，她还是哭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