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脸先生，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
「真的？是弟弟妹妹还是哥哥姐姐？」
「超过一个问题了。」
不忍说，我的家教不愧是医学系高材生，头脑真精明，我只能一再为自己的套话技巧感到悲哀。
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他近视八百多度、喜欢喝的饮料是黑咖啡、最不拿手的科目是国文中的作文……而从他开始当我的家教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照这样下去，什麽时候可以问到感情问题，还是个未知数。
「啊！」後脑勺无预警被重击一下，我发出惊叫，眼泪差点要飙出来了。
自从臭脸先生担任我的家教後，最让我有深刻体悟的便是「只要有心，什麽东西都可以变成杀人凶器」，看看那用计算纸摺成的纸扇，抽起人来就跟鞭子一样疼，到现在都还眼冒金星。
然而，之所以打人这麽疼，大概还是要归功於那只神之右手，和臭脸先生的书生面不同，那只手十分结实、青筋可见，打起人来特别疼。
「我刚刚说了什麽？」一回神，就正面对上那张纵使很臭却依然帅气的脸，却因他眼中的杀气而不敢犯花痴。
「呃……假设语气吗？」依稀记得听见了「Ｉｆ」，应该有极大的机率是假设语气吧？就决定是你了！
臭脸先生没说对或错，而是接着问：「假设语气怎麽用？」
「嗯……就是……那个……」
见我迟迟答不出来，他眯起危险的双眸，冷声下令：「再不专心就扣一个问题。」
「欸欸欸，不要这样啦！我会努力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嘛！」我双手合十苦苦哀求，经过一番折腾後他才肯开金口再为我复习一次。
「把这几题写——」臭脸先生尾音未落，摆在咱们正前方的倒数计时器轰轰隆隆地跳起踢踏舞，他啧了一声，大掌飞快摁下钟上的钮，让它在瞬间安分下来。
「时间到了，下次再写吧。」
「不行啦！」我飞快按住他想阖上参考书的手：「下次就会忘……我是说，打铁要趁热！印象才能及时加深！」见他的神色一凛，我赶紧改口，免得又要被可怕的纸扇伺候。
他歪着头，面无表情的质问：「你要付我加班费？」
「欸……不然，我先预支十分钟嘛，下次上课付。」
「成交。」他立刻把手抽回，然後重新调整计时器，分分秒秒都不打算施舍给我。
在我振笔疾书之际，没打算同甘共苦的他站了起来，打开落地窗踏出室外。
我得澄清一下，咱家不是那种独门独栋的豪宅，有阳台的房间也仅有这间书房而已，是方便老爸老妈工作倦了能出去抽菸，靠着尼古丁的刺激重新振作，而臭脸先生走到阳台的目的，也是为了吞云吐雾。
第一次看见他抽菸，是某次上课前被母亲大人支使去跑腿，回来时便看到臭脸先生站在我家铁门前，俐落敲开打火机点菸，修长手指非常适合拿菸，云雾中略带忧郁的脸庞真是完美的艺术品。
猛地，他回首射来一记眼刀，我赶紧低下头不敢继续偷看。
与过去事实相反的动词要用过去完成式、与现在事实相反的动词要用过去式……真讨厌，英文也太麻烦了，同样都是「吃」的动作，为什麽还要分成三态？脑袋都要打结了啦！
等到我完成从各大模拟考、历届学测、指考试题中蒐罗出来的题目时，已经过了九分多钟了，我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抓着参考书和红笔就往阳台冲，臭脸先生看见我化作斗牛向他冲来，不疾不徐的把菸捻熄。
「要是大脑转速也能这麽快就好了。」
「呵呵呵……您说的是。」臭脸先生不愧是毒舌一哥，批改作业的同时不忘酸我两句，可惜他说得太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只能含泪接受。
在等待的同时，於臭脸先生的视线范围中不敢轻举妄动的我，只能做做眼部体操，视线恰好落到了摆在台子上的菸灰缸，被捻熄的香菸还有一半长，若是我家老爸铁定会说这样浪费，为了那几毛健康捐，硬是抽到只剩下一点菸屁股才肯罢休。
不过，他是因为我跑过来才把菸熄掉的吧？说到底臭脸先生虽然脸臭嘴巴坏，还是挺顾虑我的，嘻嘻嘻……
「臭脸先生。」
「嗯？」
「你抽菸的样子好——帅喔！」我毫不吝啬地大声赞美，然而他的反应却是错愕的掉笔……啊啊啊那是我新买的红笔啊！千万不要现在就给我断水！
我立马飞扑出去，在红笔滚出阳台的前一秒伸手拦截，总算是抢救成功，可现在还不能松懈，我立刻在讲义空白处画圈，确认它真的没断水才能安心。
太好了，危机平安解除，感谢我的努力。
臭脸先生默默看着我跳上爬下，接过笔後继续批改。
「面对危机的爆发力挺厉害的，有考虑当刑警吗？」
「哇，臭脸先生真看得起我耶！居然要把台湾人民的身家安全交给我守护。」难道比起安分坐在位子上聆听他的谆谆教诲，臭脸先生比较爱好这味？早知道我就天天表演给他看！
「杀人犯看到你这样就会吓得束手就擒吧。」
「唉呀，人家还是比较喜欢文书类的工作啦。」
「像你成绩这麽差的，铁定被推到前线当炮灰，怎还有办公室让你坐着吹冷气？」他把讲义塞回我怀里，从这不善的语气大概可以推估——
欸？我明明只错两题啊，脾气干嘛这麽大，吓死我了。
我把讲义阖上，追着他进屋，就见他已经穿好外套，准备背上背包离开。
一想到下次见面就是下个星期，我便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揪住他的衣摆，然後预料之中的对上一张不耐的臭脸。
「不、不过，抽菸还是对身体不太好啦，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少抽……」临时想不到该说什麽话慰留他，就只好又把抽菸这件事给搬出来说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一定觉得我的思考模式很跳跃。
他甩开我的手，冷冷的道：「先去说服你爸妈再来跟我说。」
也是，成天跟两个老菸枪朝夕相处，现在还摆出一副戒菸大使的姿态劝别人少抽……连我自己都觉得没说服力了。
我瘪着嘴，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失落感堵在胸口无法说出，谁知他走到门边竟忽然停下脚步。
「国三的时候压力挺大的，想找个窗口，也只能寄托在这种东西上了。」
大人都是很任性的，就这样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一时之间我还无法做出适当的反应。
「你从国三就开始抽了喔？不对，未成年怎麽可以买菸！」
「杂货店之类的地方不会抓得很严。」他回头看我，脸上依旧没什麽表情：「我的菸瘾不大，只有感到烦躁的时候才会想抽。」
「对不起，我让你感到烦躁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一点想遮掩的意思都没有，不仅如此，臭脸先生在我猝不及防之际放出大绝：「下礼拜我会针对这几堂教的内容出一张模拟卷，考不好的话你就知道了。」
「那个……可以请问所谓的『考不好』是几分吗？」我觉得他和我的分数观一定存在着某种巨大的分歧……
他俊眉一挑，证实了我的想法：「这麽简单的东西，考个八十五应该不是问题。」
「八八八八十五？不能打个折扣吗？」
「嗯？你刚刚有说什麽吗？」
「没、没有！什麽都没有！」见他眼神一凛，我赶紧把讨价还价吞回肚里，他才点点头，满意的离开。
很好，为了我的幸福人生，假设语气，我跟你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