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别之後，似乎已过千年。
他与小璐……那个笑容甜得好似蜜熬一般的小璐，竟然已有千年的岁月未见。
「欸，你为什麽要一直盯着我看？」纪苡思忍不住想问。
晨间的餐桌上，坐於首端的伊谕凡自她入席之後，一反常态的，面对满桌丰盛的中西式早餐视若无物，只是专心一致的凝视着她。
她拼命想忽略他宛若要将人吞噬一般的眼神，然而，越是忽略，越是想起昨晚那个意外的小插曲。
想起她的唇，不经意地擦过他的唇缘……那一瞬的颤栗，至今仍残留於心，她想忘却不能忘。
那种强烈得不能自己的奇异感触，她从来不曾有过，而且隐约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就彷佛，在经历一段走失的岁月後，她终於找到了一直苦於寻找的那个人。
……她在发什麽神经？
纪苡思越想越恐慌，她从来就不是什麽多愁善感，喜欢风花雪月浪漫情怀的文青，这个路线太不适合她，恶唷！
她搓了搓手臂，甩掉那股疙瘩感，方一扬眸，又与那双深湛似无边海洋的目光撞上。
他一直凝视着她，瞬也不瞬地。且是用着令人心慌的专注，异常的缄默。
「伊谕凡，你为什麽不说话？还有，你不饿吗？」平时一看见食物就吃个没完，今儿个怎麽转了性？
伊谕凡极力压抑着自己，不对她说出与冥界攸关的话。
他不敢相信，经过了数千年，虽然她容貌略有变化，可再次相见，他竟然没能在第一刻便认出小璐。
「殿下，小璐经过好几世的轮回，容貌当然有些不同，不过我看着，也没有相差很多，您怎会没认出来呢？」
昨夜，聒噪的青獠说得可多了。
身为二十一世纪当值的鬼差，他对纪苡思近两世的事了若指掌，再加上先前又是在孟婆身边干杂活，与小璐甚是熟稔。
「不瞒殿下，听说地府里有好多鬼差们都很想念小璐，三不五时便托我带张小璐的照片回去，小璐……啊，不对，现在小璐已经不叫小璐，而是纪苡思。」
遥想当年，在那阳盛阴衰的地府里，小璐可是重鬼心目中的女神啊！
倘若说，要票选「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鬼」，小璐肯定荣登票选宝座。
「纪苡思简直就是小璐的翻版……唔，这样说好像有点怪怪的，不过，殿下您应该也晓得，魂魄经过十世轮回，必定有所改变，小璐这一路轮回已经不只十世了，自然也变了不少。独独这一世的纪苡思，无论是个性或者喜好什麽的，都跟她还是小璐时最接近。」
是啊，仔细想来，他记忆中的小璐，正如同纪苡思这般，笑容甜蜜，为钱勤快，个性看似甜软可欺，实则藏着不驯。
「不过……比起小璐，纪苡思好像又凶悍了一点，但这也不能怪她，二十一世纪太乱了，一堆新奇古怪的东西，人呢，是越活越复杂了，人心也忒乱。」
「殿下，难道您这次上人间，不是为了小璐吗？我听周判官说您要上来，我就想着，您肯定是为了小璐来的。」
小璐，小璐，小璐……其实数千年来，他没真正忘了她，而是强逼自己必须遗忘她的形貌，以及两人最後分开时，那令他痛彻心扉的场面。
脑中浮现小璐难以置信的忿瞪，伊谕凡下颚微地一抽，双眸却是紧锁着餐桌尾端的纪苡思。
终於明白，何以在第一次睁开眼看见她时，对她感到熟悉。
原来，她是小璐。
那个千年前，他心底的情愫初初萌芽，尚且来不及茁壮，就被自己亲手扼杀，那个唯一进到他内心的女人。
纪苡思被他异常灼热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正欲开口要他停止，那个男人却早她一步扬嗓——
「你知道初恋吗？」他看似慵懒的笑，淡淡流露几许苦涩。
「初、初恋？」她诧异。
他没事提这个做什麽？对了，这家伙似乎很喜欢阅读，手中总是书本不离手，这两天还看他抱着一堆杂志小说猛啃，其中似乎也包括文艺爱情类……她很惊讶，没想到像他这样的男人，竟也会阅读这类书籍。
她当然不会晓得，其实某人是透过大量阅读各类资讯，藉以融入这个时空。
「我没谈过恋爱，所以我很好奇，究竟怎样才叫做初恋？」
呃，怎麽会问一个在这方面毫无经验的人呢？而且，还是在经历昨晚那场暧昧的插曲之後。
纪苡思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说︰「初恋嘛……就是第一次动心的对象，在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情况下，你喜欢上一个人，大多时候初恋都不会有好结果的，只能当成经验参考值。」
「那你还记得你的初恋吗？」
他笔直地望着她，胸口苦闷犯堵，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小璐的初恋。
「抱歉，这是个人隐私，无可奉告。」她甜笑灿灿地给了软钉子。
「我曾经认识一个女人，我很在乎她。」他双目凛凛，态度反常的严肃。
「……然後呢？」她不明白，他为什麽要用着那种眼神望着她，又对她说这些奇怪的话……这感觉，就好似……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她。
「後来发生了一些事，她离开了。」
「你没去找过她吗？」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没有。」
「那你喜欢她吗？」
「我不知道怎麽分辨喜不喜欢，但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我无时无刻都希望能见到她，想尽办法也想到她身边，就算是只有见上一面，打声招呼也好。」
纪苡思了然地点点头，替他下定论︰「那就是喜欢了。既然喜欢，那为什麽你不去找她？」
「我说过，她离开了。」他略略扬唇，苦笑。
「离开……」
啊！莫非是死了？
纪苡思机灵地改口︰「有时候，缘份就是这麽回事嘛。」
「我只想知道，这样算是初恋吗？」
她困惑地喊了一声︰「啊？应该是吧……既然是你第一个在乎的异性，又让你这麽牵挂，那肯定是初恋没错。」
「听说，人一辈子会谈很多次恋爱，但最难忘的，永远是初恋。」
「是、是有这种说法没错。」她怔怔地点着头。
「我现在才晓得，原来那个女人就是我的初恋。」他垂下眼，自嘲一笑。
她尴尬着，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安慰时，他忽又抬首直视她，眸光灼灼的说︰「我希望你帮我找到那个女人。」
「蛤？！」纪苡思呆了。
那个女人不是……不是挂点了吗？她要上哪儿去找人？！这根本是强人所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