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幼儿时很调皮,一次跑去找你哥哥,结果你打翻水在他呕心沥血所作的作品上,他当下既生气又很沮丧呢。」爷爷讲述着,我听来有些困惑,「但哥哥不是每首曲子至少都会写两份吗?」
「他其他份似乎被他弄丢了,正打算抄写第二份。」他轻轻笑了几声,「但自己的手写谱里的记号全糊掉了哪还能抄写啊?」
「喔……」
我不记得这件事好像不应该。
「那时他很暴躁,因此你爸爸带他出门散散心。」他接续着说:「你爸爸就是带他去阿里山,看看蝴蝶等等的。」
我愣住,心里有些畏惧,却又敌不过好奇心,「……然後呢?」
「那一阵子正逢雨季,他们俩不知谁失足……简而言之,最後他们遭遇山难,不幸罹难。」
我讶异地微开嘴巴,不由得忆起当年。
又是下雨,又是不知为何来到的山林,妈妈的气愤,妈妈的禁止。
然而这一切皆是由我一手促成的。
哥哥是被我害死的。
爸爸是被我害死的。
妈妈是被我连累的。
还不止吧,还不止……
要不是爸爸的辞世,爷爷也不会住来养老院的吧……
哥哥你……大概很怨恨我吧……
自己珍藏的谱没了,性命也跟着被吞噬,而造就一切的妹妹却活的顺遂,甚至将一切忘却,要是是我,也未必能谅解。
那妈妈呢?她做何感想?她又为什麽不告诉我任何一丝丝有关爸爸的事?这让爸爸在我的生命中,只单单是个陌生人。
果然得去看看,他们最後一刻所经之地。
微风拂过双颊,轻轻撩起长发,我嗅着小黑的背,嗅到了淡淡的洗衣精味。
机车车速越来越缓,我明白目的地到了。
这里也许就是爸爸和哥哥最後来到的地方。
他停下了机车,我迅速地跳了下来,他见我活力充沛,勾起了嘴角。
「这一区很多蝴蝶。」他语气温柔。
我往一旁瞧,立刻就看见了一只蝴蝶,甚至有几只躲在树干上。
即便如此,我仍是无法得知当年爸爸和哥哥的心思,我以为来到这里能了解到什麽的……
就几只蝴蝶,和些许毛毛虫,毛毛虫则用着嘴啃食着叶片,所以呢?然後呢?
「我……我们走吧。」
在什麽也没发现的情况下,我有些失落地对着小黑说,他应了一声後便走去机车旁。
他们最後所游玩的地方,处处皆是蝴蝶,还有虫儿,接着呢……?
『蔓蝶就像只毛毛虫。』
一句话闪过我脑海。
那不是爸爸说的吗?
也许我没忘记爸爸,只因为没那契机使我忆起。
但疑问仍旧存在。
哥哥最後一刻是否对我抱有怪罪之心?
难不成妈妈不让我见爸爸和哥哥,是为了不让他们死後还要见到罪魁祸首?
我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想让自己不再愧疚,自以为的赎罪,结果只是自私。
就在让我再自私几回吧,反正我犯的罪已经够多了。
我走向小黑,「我们去你家!」
突然出现的这份心安感,也许不是因为好好赎罪了,而是因为小黑,我貌似也没怎麽觉得他们的死是自己的错,毕竟我没印象了。
我坐上机车,与小黑距离之近,此时我心痒,又是满足,又是更深的慾望。
小黑啊,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什麽谁害谁死亡,我都不想管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只要回过头,悄悄地说:「对不起。」
了事。
到了。
眼前藤蔓缠绕的屋子,又再次显现在眼前,我高兴地下了机车,小黑则继续坐在机车上。
「我妈今天在家喔。」他说。
我眼睛一亮,兴奋地冲到他前面,「真的吗!那阿姨她还记得我吗?」
他微微动了动他的肩膀,「这我可不知道。」
我眼里的火球弹指间熄灭,「怎麽这样……你这十三年都没提到我过喔……」
他乾笑,「我跟我妈谈心事,还一直提起一位女孩,想来就很奇怪。」
「好嘛……」我鼓起腮帮子,接受了这个说法,「那我等一下要说,我是十三年前那个女孩……」
我愣了半晌,直直望向他,「……你一直以来都会带困在雨中的女孩回家吗?」
「蛤?」他疑惑,「你在说什麽?」
「不论是十三年前,或是上礼拜,我被困在雨中,唯一看见的只有你,而且……你说你走了一段路才认出我……明明你一开始不知道我是谁,却还是带我回你家,这不是代表你可能一直都这麽做吗!」我一连串说了一堆话,完全没有换气。
「呃……」他被我有些激动的反应弄得哑口,他轻咳了几声才说:「……会怎麽样吗?」
「当然会啊!这样我要怎麽跟阿姨自我介绍说:『我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女孩。』?她说不定会搞不清楚是哪一个女孩!」
他笑了几声,我则困惑,「干嘛笑我啦?」
「阿姨我还记得你喔!」一柔和且带点笑意的嗓音道出的话语传入我两耳,我呆滞了几秒,又听见她说:「你别担心,他平时没带过女孩回来家里啦!」
我用着有点僵硬的身体,转过身去,看向声音来源,「……阿姨……!」
阿姨走到我身前,轻轻抚上我的头,「竟然还能再看见你第二次,长大了呢!」
我惊讶地张大嘴巴,小黑看见後,伸出右手食指将我的嘴巴阖上。
所以说小黑当时为什麽还没认出我就带我回他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