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接受天使的意见，提早离开人世间。
在这之前，我要好好过完我的最後一天，一早我便搭捷运到生前的家，给了在厨房弄早餐的妈妈一个拥抱，给了正在浇花的爸爸一个拥抱。
即使他们感觉不到。
从教室看出去，几棵稀松平常的树也变得唯美。带着凉意的风吹拂到我脸上，我看向黑板。
走到最後一排，我伸手碰上自己的桌子。
「呐，小天。别人对於这个座位的记忆会是什麽？」
天使过了几秒才用空灵的声音回答我：『大家的记忆会是，这学期这个位置都没有坐人，有时候会堆叠讲义。』
「呵呵，齐啓晟真可怜，别人都有邻桌，就他没有。」我轻笑，但我确幸，下课时间时他的周遭肯定围绕着最多人。
学校的後门假日没开放，我从正门口出去後绕了一大圈到那家全家去，买了果冻，在我们三个习惯坐的位置上吃。
平时觉得特别滑润顺口的果冻，吃起来都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今天当我回过神时，塑胶盒已经空了。
在捷运站踌躇了一下，我决定去西子湾，走进车厢时，却遇上了认识的人。
站在冷风中吃霜淇淋，旁人以怪异的眼光打量我们。
「都是你害的，好像神经病。」我把最後一口甜筒吃掉，舔了舔手指。
「明明就吃得很开心。」尹东光的那张脸一如往常替他创下了高回头率，因此「冷天吃冰有病吗」的眼神几乎是朝我抛过来的。
我放下平时总是紮起的黑色长发，让它随风飘逸。
「呐，尹东光，你觉得活着有什麽意义阿？」
「......会问这种问题的人，出来散步通常都是为了找条河或找片海跳下去。你决定在西子湾跳？」
「......我很认真的问。」
就算我真的跳了，明天过後，我也不会上水果日报头版。不管我今天干了什麽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人会记得。
我活过的这142天，真的有意义吗？
「我觉得活着其实挺无聊的，日复一日，都在过差不多的每天。」尹东光的回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即使你有喜欢的人，还是这麽觉得？还是你其实──」
「我是真的喜欢乐南枫，只是不会爱的死去活来，只是单纯的喜欢。」他这时才吞掉最後一口甜筒。
「多少男生想长你这样一张脸，你却觉得无聊。你真是奇怪的人。」专情的帅哥的确是我见过最奇特的物种了。
「物以类聚。」
「我什麽时候跟你聚过了？」
「现在，たった今，rightnow。」
我转身背对迎面吹来的风，长发瞬间挡住了我大半视线。
「你啊，能活着就给我知足好不好。」
「遵命。」
「......真的是齁。」
「活着的意义。」尹东光突然开始思考我方才问的问题，我漫不经心的玩着手指头等他回答，以为他又准备调侃我，没想到却意外地认真，丢给我一个问题。
「你觉得你活着没有意义吗？」
我抿抿唇，答道：「曾经有，现在......觉得没有。你觉得我的存在有意义吗？」我不安的问。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否定别人存在世界上的意义。」他淡淡的道出了一句听起来很厉害的话，我瞥了他一眼，他凝视着远方，旁边那个女生以那个姿势偷拍，等一下掉下去我绝对不笑她。
「自我否定呢？」
「就算你觉得自己微不足道，何尝不假设看看，自己曾成了某个人的救赎呢？」
「我......没有吧。」
「如果你必须透过这种方式来肯定你自己的话，那麽，直接去问问身边的人不就行了吗？」
「不然你以为我现在在干嘛？跟空气聊天？」
尹东光巴了我的後脑勺，我真的觉得我的智商有百分之七十是被周遭这群人巴完的。
「我是指和你最亲近的那些人，或者，那两个人。」
在分头走之前，尹东光还说了一句话。
「既然你对我说了"能活着就给我知足好不好"这种话，那我想你应该不是想寻死，就算你想死我也不会拦你，只是顺带一提，有些事或许并不是你认为的样子，去搞清楚之後再决定要不要跳河吧。」
说的真好，你一口气说了那麽一大串，我没听懂几个字。
回到公寓後我关上门，看了天使他们提供给我的手机，还剩下四个小时。
〈我还是想不懂你今天最後说的话，究竟是什麽意思。〉我传了简讯给尹东光，他几乎秒回。
〈我的意思是，你认为你失恋了，但或许失恋的不是你。〉
太棒了，他替我把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我却仍一头雾水，手机再度震动两下，我准备回覆尹东光，却发现发件人不是他。
〈明天放学，我有话要跟你说，我们操场见？〉
「小天！」
『干嘛？』
「我要再多申请一天。」
『你要去赴约？』
「嗯。」
『如果齐啓晟是要告诉你，他和乐南枫在交往的话你怎麽办？要是你在当众昏过去，我可不能现身帮你恢复元气。』
「嗯，没关系。」我握紧手机，「我也还想问清楚尹东光的意思，所以，再多一天吧。」
『随便，反正183期限未到，你要怎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