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会芬顺着女孩的视线，首先入眼的是半垂在空中的俏丽短发，摇摆荡漾。
微不可察的皱眉后，她招手，示意朱茗过来。
向来随心所欲，雷厉风行，不可一世的朱茗，在宋会芬的眼皮底下，成了吹弹可破的气球，怂的特别自然。
她低头慢走，双手不知往哪搁，僵硬的像机器人，脑子糊成面团。
朱茗和宋会芬已经一个月没说话了，两个人住在一块，却像房东和房客，生疏远离，沉默是金。犹如磁铁两极，互相排斥。
朱茗的视线不敢乱飘，只能死瞪着光裸的脚背，脚缝脱皮，小拇指的指甲凹成硬壳，呈现不规则的形状。
宋会芬清亮的嗓音在她发旋处响起。“朱茗，抬头，这样很没礼貌。”
有些人喜欢不起来，开口闭口总是损人。
朱茗的反抗心理很严重，但在宋会芬的面前，她不敢造次，只能服从。
女孩的身高只到她的腰侧，俯仰之间，有淡淡的柠檬香流淌而过。
宋会芬温柔抚摸女孩的头：“小烟儿，以后她是你姐姐，叫朱茗。来，跟我念一遍——姐姐。”
凌烟的发音还不顺溜，奶声奶气的学：“姐，姐。”
“很乖。”宋会芬给予赞赏的微笑，眼角的鱼尾纹忽明忽灭。她蹲下身，碎花长裙在地上散成花海。“小烟儿以后住在这边，可好？”
她睁着大眼睛，睫毛卷翘，两条小辫子上下摆动，点头。
朱茗目不转睛的看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懂宋会芬说些什么。
之后宋会芬牵起小烟儿的手，走向她的主卧房，说明两个人一起睡。房子有三间房间，朱茗的爸爸还在世时睡的房，现在拿来变成仓库。
朱茗站在原地，宋会芬就连余光都没一瞥。她不晓得是喜是悲。
从小到大，她没喊过她一声“妈”，直称“宋会芬”已够让她别扭。
走到房间的一小段路，朱茗才后知后觉，原来叫她过去那儿，只是要让小烟儿认识她，丝毫没有要彼此介绍的意思。
躺在床上，月光直射下眼睑，倏地毫无睡意。朱茗后脑勺枕着双臂，膝盖弯曲，想起小烟儿的模样。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她处的好。
向来当独行侠惯了，生活圈逐渐缩小，内容翻页再翻页，还是空白。她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妹妹，因为他爸已经死了，没法再造出个娃。
脑子乱哄哄的，一颗碎石丢进心湖，掀起圈圈涟漪。大半夜混沌的思想终于歇菜，半梦半醒间，她才觉得可笑。
宋会芬怎么舍得同意那一尘不染的女孩和她这种人靠近。
护士的工作不稳定，有时甚至拖到凌晨一两点，即便如此，宋会芬还是将她带到自己房间，很明显的，她不希望两个人有任何交集。
朱茗自嘲的弯起嘴角。
太过美好的东西，本就不属于她的。
她没资格，她不配。
隔天。
睡眼惺忪的揉眼睛，走到厨房，倒出牛奶，按下吐司机坐在餐桌上，看见桌上搁着一张字条。
——带凌烟去上课，长青幼稚园。
朱茗把那张纸拿起来，来回翻面看，确认事实后，将手捂在心口上，压惊。
吃完早餐，她走到宋会芬的房间门口，打开门，看见女孩躺在藏青色的床上，日光将她细碎的绒毛拢成一环光圈。
她睡得香甜，粉唇微张，长发散落，模样娇憨可爱。唯独睡相不好，棉被以横斜的方式攒在手里扯着，胸部以下没有遮掩，肚脐和花白的小短腿直接曝露在朱茗眼前。
纯洁的像未经人事的天使。
朱茗想不透，宋会芬那么狠的人，居然会带个孩子回来，更何况还是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伸出食指，轻轻碰触凌烟裸露的肩膀，她不敢用力，无奈对方睡得太沉，丝毫未动。将整个掌心贴在雪白的皮肤上，一高一低的晃动，朱茗老觉得凌烟很脆弱，像一滩水，随时会化掉。
凌烟起床，洗漱完和朱茗一起出门，已经是十点的事了。
没想到李阳在她家公寓门口，以为他是要复仇的，朱茗一技在身，没什么在意，但想到身旁那软软小小的东西，忍不住牵起她的手，目不斜视地快速掠过他的旁边。
李阳没说什么，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两的后头。
满头大汗，宽大的衣服黏在后背，夏天的燥热加上时间的摧残，把他累的够呛。
走过一段路，突然凌烟停下脚步，转头，晃着两人相握的手。
脆生生的嗓音很是甜美。“姐，我热。”
朱茗呆愣，后知后觉的松开那软呼呼的手。
凌烟的脚程很小，朱茗又特别会长个子，初一就已经蹭蹭蹭的奔到165公分，因此，她的三步是朱茗的一步，小短腿走的特别卖力。
朱茗发现后，有意的放慢脚步，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装忙看着旁边掠过的风景，一样的路灯，杂货店，早餐店，一样的路程，却不一样的心态。
身体的僵硬，再再显示她的不自在和尴尬。
独来独往惯了，渐渐的不晓得该如何与人相处。
一路上，三人无话。
长青教育体系包括幼稚园，国小，国中和高中，私立学校，离朱茗家走路十分钟的路程。虽然比其他学校一学期多贵一万元，但因为宋会芬无法如期接送上下课，公车又不好搭，只好选择来这儿就读。
朱茗不晓得凌烟是认生还是本身就不爱说话，到达幼稚园白兔班的门口，她只和她说了两句话，包括走进教室她转身走两步路，突然转过头为不可察的谢谢两字。
朱茗猜不透小家伙心里的想法，但就这半小时的观察，她发现小家伙遇到不喜欢的东西会抿唇，就在喝牛奶的时候，她将嘴唇死死的拉紧，但还是一发不语的拿起杯子，咕噜喝下，一圈奶白色的环顺着她的唇形，贴在她的肌肤上。
走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的鞋带松落，她弯下身体的时候也抿唇，双手不太灵敏的绑蝴蝶结，后半路也常常低头查看鞋带有没有再掉。
凌烟遇到不喜欢的事物会抿唇，但当朱茗牵起她的手，当她和她说话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个动作，朱茗猜想，虽然可能不到喜欢，但也应该没有讨厌她吧？
虽然被人讨厌的次数不胜枚举，但如果再增加凌烟一个，她会很困扰的。
毕竟她们每天都要相处，回家后，宋会芬就够让她窒息，如果她再讨厌她，她可能会厌世的。
后面的脚步声轻巧，在朱茗的耳里却像重击。
来到初中的大楼，她忍不住转身。“说吧，想干嘛？”
李阳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过身，夸张的往后倒退几步。站稳后，他咧嘴笑着看朱茗，“终于肯跟我说话啦？”
朱茗不耐烦的啧声，“我说过，敢来烦我，见一个……”
“打一个。”李阳接话，他走近，状似亲昵的击下朱茗的右肩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事，真没想烦你，只是……”
朱茗微抬下巴，气势逼人。够折腾的身高优势，现在这样，又把李阳的勇气摧毁的一惊一乍的。
他搓手，期期艾艾道：“只是……要不要咱们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