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惠和徐凯在一场派对上认识。
那时静惠回国已经两年,一直没有男朋友。
她的同事带她去一个生日派对,她不认识寿星,不过当天一半的人都不认识寿星。
徐凯和他的朋友站在一起,他的朋友过来和静惠的同事打招呼,四个人就聊开来。
和大部分人一样,静惠对徐凯的第一个印象是他的外型。他帅,毫无争议,连男人也服气。
那年静惠32岁,帅哥看过不少,但徐凯仍让她颤动了一下。
他的帅没有流气,不至於雅痞。
他不随时播弄自己的头发,眼神游移看有没有人在注意他。
他不把手放在口袋,不时低头看裤子的线直不直。
他不挤眉弄眼,抓住每一个机会放电。
他不娘,细致到让人紧张。
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长发和毛衣自然溶在一起。外面一件西装,很好很轻的料子。
他很年轻,很轻松,很安静,很忧郁。
「我叫徐凯,」他开口,声音很低沉,超过他的年龄,「在广告公司做事。」
「哇――广告公司,」静惠的同事问徐凯,「你们做过哪些广告?」
「最近会跳舞的手机那支广告看过没有?」
「那是你们做的?我很喜欢结尾男主角送讯息给那个女的。」
「真有趣,我认识的女生都喜欢那个结局,男生都不以为然。」
静惠的同事和徐凯聊了起来,徐凯的朋友和静惠则沉默对看。徐凯分出眼神看静惠,静惠并没有察觉。
「你们在哪高就?」徐凯问。
静惠和同事都拿出名片。
「嘿,我用你们银行的信用卡!」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徐凯去拿饮料来给大家喝。
「我很喜欢你的耳环,」徐凯对静惠说,「哪里买的?」
「通化街夜市。有个头发染成金色的男孩,他和他女朋友各有一个摊子。女朋友卖女装,他卖饰品。他们一起到泰国批货,带回国内卖。」
「革命情侣,真好。」
「我问她他们在一起多久,她说十年了,但我看他们才二十几岁……」
「青梅竹马,更好!」
徐凯微笑,把柳橙汁拿给静惠。静惠惊讶自己变得多话,拿过柳澄汁,用吸管堵住嘴,「谢谢。」静惠说。
静惠和同事离开派对时又撞见徐凯和他朋友,徐凯说:「过两个礼拜我们公司圣诞派对,找你们来玩。」
那晚见面後,静惠和徐凯没有联络。
她虽然给了他名片,但并没有接到电话。
两个礼拜後的圣诞派对,静惠和同事都没有受到邀请。
静惠偶尔会想起徐凯,在漫长的公司会议、拥挤的捷运车厢、夜里CNBC的财经新闻、清晨莲蓬头喷下的水柱中。当她遮住要打哈欠的嘴,抱住好不容易抢到的扶杆,记下电视萤幕下跑过的股价,抹掉脸上的水珠时,她会想起徐凯。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不喜欢这麽好看的男生。
圣诞过去,新年过去,静惠去了几个大而无当的party,交换了许多手机号码。
农历年时,她去了一趟奥斯汀,住在以前公司同事Ann的家里。Ann的家在郊区,一个树多过人的小镇。
两层楼的大房子,屋内的布置虽不豪华,却很精致。米色调的沙发和木头地板给人温暖的感觉,沙发上一个个膨起的椅垫像面包一样令人垂涎。高高的天花板,天花板上吊下一具咖啡色的转扇,比太阳还缓慢地移动着。
「你们家好多日本的东西。」静惠站在一个大型的捣米缸前。
「我和我老公是在日本认识的。」Ann说。
「那是什麽?」静惠指着墙上一个玻璃裱起来的日文海报。
「那是Mitsukoshi百货公司周年庆的促销海报,我把它挂起来,纪念我们在那家百货公司认识。」
「你们在百货公司里认识?」
「那年我在东京学日文,白天在Mitsukoshi工作,帮助调到日本的美国人租家俱,我老公就是我的客户。」
「好幸福喔!」
静惠走到厨房,有二十坪大!窗明几净,洗手台看出去就是一大片草坪。草坪中央有一张森林公园式的木桌椅,适合星期天的烤肉聚会。厨房正中央一张木桌,锅盘悬在头顶。静惠打开水龙头,强劲的水柱冲在手上,让她感觉富足。
晚上临睡前,静惠走进客房内的厕所,洗手台上摆着鲜花和蜡烛,旁边花篮里放满主人从世界各地旅馆带回来的小肥皂和洗发精。马桶上放着几本杂志:Vogue、GoodHousekeeping,TheNewYorker……静惠光脚坐在浴池旁的踩脚毛巾上,下巴顶着膝盖,这是一个家,一个她一直想要的家。
离开奥斯汀前两天,她打电话给明正。她刻意没有事先告诉他她要来美国。
随缘吧,她对自己说,她不要让他觉得她特地来找他。她打了好几次都找不到他,留了言,轻松地说自己来奥斯汀过年,问他好不好,最後留了Ann家的电话。
第三天清晨她提着行李走到门口。
「一路顺风。」Ann抱住她。
「你多保重。」静惠说。
她走向停在门口的计程车,司机把行李搬进後车厢。她坐进去,隔着窗挥手道别,Ann也挥手。她摇下窗户,大声问:「你这两天有没有接到找我的电话?」
「什麽?」Ann跑到车窗前。
「这两天有没有接到找我的电话?」
「没有。你在等电话吗?」
「没有,」她微笑,「我以为我妈会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