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样？我被关在顶楼了吗？
立刻意识到独自一人被关在顶楼的窘境，那如同在大浪中只身航行的恐惧与不安，便朝我袭卷而来。我立刻朝门奔去，同时祈祷门能从外头开启。
「不用怕，你不是一个人。」
那道熟悉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预警地闯进我的耳里，我蓦然回首，在夕阳下的金发，灿然夺目，不似照片里的黯沉忧郁。
「你怎麽会在……」
我喃喃开口，又顿了顿，突然恍然大悟地起了鸡皮疙瘩，瞪大双眼问道：
「刚刚是你打给季维康的？」
「嗯。」
空旷的顶楼只有我和金吉米两个人，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道充满暖意的夏日薰风吹来，也将我们之间的记忆翻卷而起。
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在假打後对我伸出援手，是默默地在朋友身後收拾烂摊子的好人，没想到因为一头金发而看似阳光的他，居然在背地里做了这麽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事？
贺辰斌所说的地下成员，就是他吗？
他毫不隐瞒地点头回应，然後安静地看着我。这片刻不寻常的沉默，间接证实了我心中层层累积的怀疑，而我心中那些想厘清的，其实都来自同一个疑问。
「为什麽？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是啊。」
「那为什麽又……」
「我这麽做，也不是因为想害他，而是……」
他句末的声音被狂风卷去，细微到让我无法分辨究竟是自己听不清晰，或者是他根本就说不出口？不过那些其实也不是很重要，我只是心急地又继续说道：
「就算你不想害他，但他要是知道你在背地里做了这些事，不知道会有多伤心，你应该知道，他有多在乎你这个朋友啊！」
「是啊，明明是朋友，却一点都想不起我了。」
他的神情落寞，缓缓移动脚步往围墙走去，一边怀念似地继续说道：
「可是我却还记得，他是我第一个朋友，对我真的很好。我没有兄弟姐妹，在小学前也没有机会交朋友，是他让我明白遇见他之前的我，是多麽寂寞，我也以为我们会一直要好下去。」
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边，发现在他的声音愈变愈小之後，他脸上那原本满是怀念的神情，突然多了一丝宛如身陷地狱的阴郁。
「可是，那个贺辰斌却见不得我跟他要好，居然费尽心机要破坏我们的感情。你知道他那时说了什麽吗？他竟然骗他说我是女生，还说如果不跟我『告白』，我就会被其他人抢走，哼，那个白痴居然就这麽相信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我告白……」
突地，我的脑袋「轰」地闯进了许多片段──
在网聚那天，他们哈哈地放声大笑时；在严炎说贺辰泽有「惧女症」时；在贺辰泽抱怨贺辰斌对他的种种恶行时；在贺辰斌对我感慨他对贺辰泽的恶作剧是因为寂寞时；在金吉米面露愁容地回忆那段过去时……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源自於一个因为寂寞而引发嫉妒的恶作剧？
金吉米陷在他的回忆里，表情像微风吹皱的水面，隐隐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有时像是想将那段回忆碎成万段的愤怒，有时又有些苦涩的笑容挂在嘴角，久久不能散去。
隔了很久，他才继续道：
「我们才刚刚萌生的友谊，就此宣告结束，更成了同学们口中的笑柄，所以没过多久，我们就各自转学，完全失去对方的消息。
「所以当我知道他们就读这所学校後，就千方百计要转学过来，为了对破坏我们感情的贺辰斌报复，也为了让弃我而去的贺辰泽认不出我，我甚至连姓名都改了，还特地染了一头金发，可是……」
金吉米牵动了嘴角，眼神多了些刚刚被悲愤掩埋的温柔与怀念。
「相处下来，我发现，我还是想要这个朋友，所以复仇的事，就这麽搁了下来，我也几乎忘记了这些事，直到……你的出现。」
「我？」
我的脸僵得不能再僵。有没有这麽倒楣啊？躺着也中枪？
「我看着他喜欢上你、出手救你，看他一下子兴奋，一下子又失魂落魄，看他花一整天观察你、保护你，甚至是追求你。而我也乐得看见不一样的他，只因为我知道，你一开始并没有喜欢上他。」
他轻轻眨了眨眼，将愈发深沉的落寞与无奈藏於心底，然後回头望向我，锐利的眼神像箭般地穿透了我的心。
「可是，你还是喜欢上他了，对吧？」
「我才……」
这回，我竟然无法一如往常地反驳他，甚至无法直视他质问我的眼神。刚刚还对这段关系感到混乱的我，在诚实相待的金吉米面前，竟然连自欺欺人都办不到了。
「你也不用再否认了，我很清楚那种感觉，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会不想辜负他那份最真诚的心意，会由衷地希望他也能跟自己一样幸福……所以在这之前，我也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也会喜欢上他的。」
夕阳已经渐渐西沉，落日余晖在他的眼底塞了几颗晶莹宝石，透过那些微微泛着的泪光，它们看起来也更加夺目耀眼。
「我都准备好了的，可是……」
他用纤细的手指抚着胸口，像是要将藏在肋骨里的痛楚给挖出来。那种沉重与煎熬，彷佛要将他的呼吸全部占据，逼得他近乎窒息，只能气若游丝地道：
「这里，为什麽还是这麽痛？」
手机嗡嗡作响的声音，突然穿进我们的耳朵，他一边轻喘着气，一边抚平了内心的激动，然後才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收了封简讯似的，又将手机放回口袋中。
慢慢地恢复了先前的冷静表情後，他又望着远方的田园与山峦，像是在对全世界宣告般朗声说道：
「我很清楚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所以我可以祝福他，也祝福你，可是前提是，他这次一定要记得我，不论是用什麽方法，我不要只是他众多朋友中的其中一个，事过境迁後，又什麽都忘了。」原。着。矢。车。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