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救了我,我在此向你道谢。」走到厅堂,君子合朝解圣明行一大礼。
正在捣药的解圣明转过身来坐下。「你醒了?身子好多了吗?」
「多谢您的关心,我好多了。」君子合再次朝解圣明行大礼。
「好了,别再对我行此大礼。你进去歇会儿,我待会会拿药给你喝。」
君子合一听,连忙摇头如铃鼓,道:「不……不用了,我等会就走——」
「走?什麽意思?难不成你嫌恶这里?」抬起眼看他,解圣明眼底明显有着怒意。君子合连忙撇清的语气令他不悦的板起脸孔。
君子合赶忙摇头,急忙结结巴巴的解释着:「不——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的意思是说您救了我,又替我袪寒,我已经很感激不尽了,不敢——不敢再劳驾您,所以——所以——」太急的结果,反而使他辞不达意。
「所以?」
「我——」一接触到解圣明严厉的神色,原本个性就相当别扭的君子合更是说不出话来。
「那就什麽都不必说,你进去歇着吧!」语毕,解圣明便又低下头去捣药。
闻言,君子合吞吐的开口问道:「可——可是你什麽都不问,好——好吗?」
抬眸,扫过君子合一眼,解圣明沉声道:「假若你愿意讲,我会很乐意听你说。」
「我——我叫君子合,是来自河合镇,因为镇上闹饥荒,不得已才流离失所——」
「你的父母呢?」
「他……他们在一次的抢夺食物中,被村民踩死了——」说及此,君子合不觉黯下眸光。
「你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我……还有一位哥哥,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离家攒钱去了——」
「嗯,你有地方可以去吗?」解圣明的眼底瞬时闪过一丝光芒,看来他,真後继有人了。
「……」默言,想来可悲,他流浪各方,却找不着一个可以让他遮风避雨的地方,真是天要人灭,人不得不灭!
「那你就留下吧!」
「真——真的?」君子合受宠若惊。「我——我真的可以留下吗?」但随即又瑟缩地探问着。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解圣明的嘴角煞时扬起一抹笑意。
「什麽条件?」
「当我『铸剑名家』的徒弟!」
「啊?」
一句话,决定了君子合步上『铸剑名家』之路的命运。
这年,君子合十岁,解紫宛八岁。
※※※
宁静的东宫里,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放开我!放开我!」九绚极力扭动身躯,使劲的极欲挣出被两旁侍卫紧扣的双臂。
两旁侍卫充耳未闻,毫不留情的一路将他拖至灯光通明的西宫,後头,映祯连鞋履都未及穿上,便与眨着惺忪睡眼的顾嘉衡紧追。
「砰」的一声,九绚连衣带人的被丢在冷硬的地上。
昂起头,他是一脸倨傲。「你……你要做什麽?」
位居上头的是西宫皇后冰冷的开口说着:「前日宫中发生了窃案,本宫要彻查所有有嫌疑的人。」
「那干我何事?」
「和阗玉乃是国宝,皇上向来爱惜有加,前日不意失窃,皇上震怒不已,遂下令搜查宫中每一个角落,定要将那窃贼揪出,以正法纪。」
九绚咬牙切齿的定定望住那张令他深恶痛绝的老脸,这老妇不会又要栽赃给他吧!
果不其然,皇后的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道:「不巧,本宫正好在你的寝室中搜出失窃的和阗玉,据证确凿,你怎麽说?」
「不是我!」九绚几乎用着全身的力气咆哮。
「由不得你!来人,将他丢进井里,直到他肯招供为止!」
皇后一扬手,两旁侍卫立刻动手将九绚架起,直接拖到殿外的石井旁。
蓦地,映祯气喘嘘嘘的冲至九绚面前,一把将他从两名侍卫的手中抢了过来。
「母后!母后!儿臣敢担保绝不是九绚做的,请母后明察!」
不悦的蹙起眉,「祯儿,你怎麽来了?」低眼一瞧,映入眼帘的是映祯赤脚的情景,忿怒油然而生,「来人!将大殿下带回东宫!把九绚丢入井里!」
「是!」
「母后!母后!」两手受制的映祯焦急的大吼,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你!可恶——呜……」
两手狂乱的挥舞,九绚在水中不停的挣扎,奈何意识逐渐不清,井水渐渐充斥在他的体内的每一处间。
直至九绚呼声不再传出,井水不再波动,皇后才下令侍卫将人给捞起。
看着身躯不断颤抖的九绚,喜悦的笑容更是布满皇后那张老皱的脸庞。「来人!将他关进柴房,七天不许他用膳。」
双眼迸射出慑人的光芒,顾嘉衡走至九绚身侧,一把撑起他瘫软的身子。「够了吧!他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你还不放过他?」
「你!」皇后气的一张老脸都绿了。
「我不够资格讨保他吗?」
「好!这次本宫看在你的份上放过他,但下次他就没那麽幸运了,哼!」旋步,皇后拂袖走回宫里。
那日後,九绚大病三天。
※※※
恶梦!恶梦!又是一连串的恶梦!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君子合一直为恶梦所苦,始终无法入眠。
「啊!」撑着满是汗水的额头,君子合眨眨疲惫的双眼,试图将一直回荡在他脑海中的画面给趋除,可是不管他再怎麽的努力,这些画面始终盘旋不去,反而越加显着,扰得他快疯狂不已。
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洁白无瑕,宛如玉盘,了无睡意的君子合掀被下床,穿上鞋靴,抬步走向庭院。
芳草萋萋,紫丁随风飘曳,衬着一身白玉的月轮,宛如春暖大地,拂过依依清风,直沁君子合哀然的心中,他不由自主的脱口吟着:「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後,骨肉流离道路中。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子合!」
「啊!师父!」君子合连忙擦乾眼泪,面向朝他走来的解圣明。
「这麽晚了,你怎麽还不睡,待在这儿做什麽?」深夜未眠,想必子合又在为思念他的爹娘所苦吧?看来,他当真无法释怀——
「我——我在此赏月……」君子合吐吞的找个藉口搪塞。
闻言,似乎看透了君子合心中的想法,解圣明疾步走向君子合,略一沉吟道:「子合,人的心中不可能装有太多的秘密,久了,人会麻庳,也会被这股无形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有时候学着去遗忘,对人而言也许是种解脱!」他意味深远的看着他。
遗忘……君子合低眸凝思,他的眼底沉积了太多悲哀。
解圣明慨然的拍拍他的肩头,道:「子合,『人是不可能在回忆中过活』,晚了,睡吧!」语毕,解圣明回头走进铸剑庐。
人是不能在回忆中过活……回到房里,君子合依床嚼咀着这句话,在天微熹前,一夜无眠的他终於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遗忘——人不能在回忆中过活……但,谈何容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