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猛烈震动让地面开始摇晃不稳,周遭影像忽然变得如同镜面般光滑,随後破碎四散,景象碎片纷纷掉落,地上顿时布满大大小小的碎片,倒映出同一个人的影像。
已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滴滴从额间不断滚下坠落,他的神色看来相当疲惫,大口大口喘息,握在手中的红色长剑却一刻也没停摆。
众人异口同声惊呼:「烨斐──!」眼睁睁看他被无数不明的黑色触手包围攻击,他们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心中十分着急。
『嘻嘻……』如同鬼魅的笑声冲击耳膜,震动越来越剧烈,空间以极快速度开始崩毁,一时之间失去立足之地,众人任由身子不断往下坠落,同时失去意识。
因为精神受到极大压迫,使得肉体不断冒出阵阵冷汗,浸湿发间,站在一旁的莉塔看到这个情形,不由得皱起眉头。
「看来进到意识深处了……烨斐,你这死小鬼最好快一点!要是真让老师给你收屍,就算你进了地狱──老师也要把你拖回来痛鞭一顿!」虽然感觉莉塔话中有话,但其他人不敢多问,只能暗自祈祷亚滫等人平安无事。
猛然睁开眼,亚滫发现自己处在一个诡异的圆塔型空间,抬头一看,从唯一的楼梯口往上延伸出盘桓旋绕的阶梯,多得令人眼花撩乱,这些阶梯分出许多岔路各自通往不同的门。
环顾四周,眼下没见到其他人,即使心中担心他们的安危,但脑中闪过烨斐危急的画面──他双拳一紧,当务之急是要赶快找到烨斐!而现在除了往上走也没别的办法。
於是亚滫走上阶梯,直到第一扇门前──它是一扇看来普通的木门,没有任何装饰和雕刻,木制把手还有淡淡的腐坏痕迹,显然有一定年限。
亚滫轻轻将门打开一个指缝,过了一秒,他又默默地把门关上。
「我是不是看错了……」
再把门打开一次,在眼前奔驰的一大堆书本……没错──就是书本!成千上万的书本长了两只细长的美腿,在他面前上演互相追逐,如同青梅竹马浪漫情节的戏码。
「咿咿──!有人──!」一本书突如其来地大喊,其他书顿时停下动作,看着敞开的木门,不同书本封面上的诡谲大嘴露出恐怖的咧嘴笑颜。
「外敌入侵!兄弟们──上呀!」亚滫第一次见识到甚麽叫做书山书海,就在这片书海要撞上他之前设下保护盾,盾外几百张被挤得歪七扭八的搞笑面孔,让亚滫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一本拄着拐杖的厚重书本缓缓靠近,并以充满威严性的声音说:「不得无礼,快快退下!」
亚滫沿着书侧边的钉装线一直抬头,暗想这本书也太大了吧!他在皇族图书馆中看过的阿修斯皇族编年史也没这本厚!
「咳、咳!不好意思,小家伙们不知轻重。」老书本一副博学多闻的模样,沉着口吻让亚滫昇起一股尊敬之意。
没想到,下一秒老书本看似腼腆,掩嘴笑说:「不过……你是哪位呀?」
亚滫踉跄了一下,适才的尊敬念头被打得烟消云散。
基於礼貌,他客气回应:「我是亚滫˙阿尔斯,书……先生,请问这里是甚麽地方?」
「喔,亚当呀!这里是知识之门,我们是书魂,你可以叫我书魂爷爷。」
一旁的小书拉扯它的装订线,大声纠正:「书魂爷爷!是亚滫!你讲错了啦!」
「喔──!我说错了吗?亚康?」
「……」小书们一阵沉默,已然放弃纠正它的念头。
见状,亚滫轻轻一笑,其实这些书本挺有趣的,不过所谓的『书魂』到底是甚麽?
看出亚滫眉目间的疑惑之色,老书本呵呵笑了几声,解释道:「由文字撰写而成的书中蕴含作者的意念结晶,若是读者确实吸收书中带有的真实意念,便会在脑中形成那本书的书魂。」
见亚滫连连称是,它接着说:「一旦书魂形成,阅读者可在任意时间点撷取书中内容,这就是所谓的『知识』。这里是形成书魂之处,我们称之为『知识之门』。」
顿了顿,它指着眼前这一片广大书海,赞叹道:「从烨斐主人学习阅读开始,知识之门就以惊人速度不断生成书魂,经年累月下来便成了这幅壮阔景象。老实说他再填充新的书魂进来,这里就要塞爆了,可是我们也不能叫主人不念书,说到年轻人呀,有上进心是件好事──!」
书魂爷爷开始滔滔不绝讲述人生大道理,逼得亚滫不得不把谈话对象换成它周围的小书本,他发誓自己绝对不是不敬老尊贤,而是他没时间听这麽多废──好吧,道理。
随便找了一本看起来较有年代历史的小书,他蹲下身,悄声问道:「你们知道烨斐,应该说,你们主人的意识在哪里吗?」
旁边的一本小书插话道:「意识?那是甚麽?可以吃吗?」
另一本小书白了它一眼,正面回应亚滫的问题:「如果你想找主人的话,他在最顶层的房间,平常我们绝对不敢去打扰他,他生气起来好可怕!会杀书的!」
杀、杀书?
亚滫突然一阵头疼,他是不是走错地方,问错对象了……姑且不论书本是甚麽意思,既然有了线索就直接朝最顶层的房间出发。
「谢谢你们,我先走了……至於书魂爷爷──等它说完了,再麻烦你们告诉它我离开了。」
小书本朝他挥挥手,用老成的语气说:「你快去吧,不用担心书魂爷爷,它不说上个三天三夜不会停,等它说完,应该也忘记你来过。」
「……」那自己决定现在离开,真是个明智的抉择。
关上知识之门,亚滫毫不犹豫地往最上层前进,阶梯以螺旋状的方向不断往上延伸根本看不到尽头,也在不断磨损人的耐心。
可是走到这一步了,亚滫不能放弃,也不可以放弃。
突然一个细微的喀擦声响,本来看不见尽头的阶梯忽然一阶阶快速消失,正当他感到惊愕之际,消失迹象在离他三阶远的阶梯处停下,一道漆黑的门顿时浮现,彷佛在邀请亚滫打开它。
向前走过短短的三步阶梯,亚滫缓缓伸出手,轻轻推开那道门──房内一片空荡,唯独在房间正中央有一张漆黑的冰冷石床冒出阵阵寒气,床上躺着一个人,更正确来说是捆着一个人。
无数锁链从床下延伸出来牢牢捆住躺在床上的人,即使床上的人双眼紧闭,但俨然像是在防卫般将其禁锢住。
而被捆着的那个人──就是烨斐。
亚滫快步冲过去,正当他急着欲解开禁锢时,在空中挥舞到一半的手忽然停下。
如果躺着的是烨斐,那他们刚刚看见的影像是……?若现在的烨斐是真的──被围攻的烨斐很可能是敌人混淆视听的手段,但如果影像才是真的……那眼前的人是谁?
一时之间陷入两难,亚滫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床上的人似是感受到外界干扰,悠悠转醒,火红双眼对上亚滫的瞬间,朝着熟悉的面孔轻声呼喊:「亚滫……?」
转眼间,禁锢住他的锁链全数断裂,烨斐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因为全身乏力,他只得用虚弱的语气笑说:「你真是傻……难道没被警告这很危险……?」
「不管多危险──我都会来!」
我只去有你在的地方。
替烨斐施展简单的治癒灵咒,亚滫搀扶他离开漆黑房间,一踏出门,阶梯和门尽数消失无踪,此刻他们踏入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微风吹抚而过,却没有拂过皮肤的轻柔触感,宛如他们根本不存在这个空间。
「我本想在梦境里将它斩杀……可是失手了。它比我想像中狡猾许多,不断耗损我的精神……直到你们进来──它才把目标转移到你们身上,然後把我禁锢起来,打算最後一刻再杀掉我……充分的恶趣味。」
亚滫紧握住烨斐冰冷得不像话的手,对他露出温柔笑容,「没事,我们赶快找到其他人,再想办法将它斩杀。」
「嗯,但我认为寻找其他人这件事先暂缓──时间所剩不多,我们必须先找到它的本体。」听到烨斐的意见,亚滫没有多做回应,只是拉着他的手继续向前进。
看着他的背影,烨斐的神色出现一丝疑惑,亚滫好像怪怪的……虽然跟往常一样温柔,两人之间却赫然出现一股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出於疑惑,烨斐还是开口询问:「亚滫,怎麽了吗?」
身前的人停下脚步,正想开口之时,许多黑色触手从草地浮出妖异舞动,团团包围住两人,数量持续增加,一望无际的草原瞬间变得视野狭隘。
两人背对背,摆出战斗姿态。
「烨斐,等等我杀出一条路,你先去找本体。」亚滫将音量压低,但足够让身後的人听见。
烨斐咬紧下唇,过了一会,缓缓点头,「好,我知道了。」
「数到三就开始行动,一、二、三──!」
正当烨斐要向前冲去,从腹部贯穿而出的赤紫双刃让他吐出一口鲜血,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哑声道:「亚滫……为什麽?」
亚滫倾身向前,在烨斐耳边轻语,温柔模样简直像在对情人诉说如蜜糖般的情话:「甚麽都可以扮……就是不该扮成烨斐的样子。」
对方肩头一震,霎时朝亚滫露出令人胆颤心惊的笑容,喋喋不休说着:「你是怎麽发现……我明明完美复制神情……姿态……」
将赤紫双刃缓缓抽出,亚滫手一松,双刃便消失无踪,「即使有一模一样的神情、姿态,你们的本质相差太多了……」顿了顿,双眸一沉,「最明显的一点……烨斐总是独自承受伤害以保护别人安全,这样的他──是绝不可能将斩杀本体摆在寻找其他人之前。」
颓然跪倒在地的人忽然仰天大笑,与一脸漠然的亚滫形成强烈对比。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鲜红双瞳显现饶富意味,直直凝视亚滫,貌似轻松自在地笑道:「恭喜你们成功守住了,接下来……就看他如何结束这一场噩梦。」
甚麽意思?
亚滫想再追问相关线索,一阵刺眼亮光让他几乎张不开眼。凭着直觉,他紧紧抓住假烨斐的手,大喊道:「等等,这是怎麽一回事?」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带你去找到──真正的他。」
『回来!快回来──!』
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亚滫打算忽略,他决定凭着直觉寻找烨斐的踪迹。
***
过大的反作用力让艾因整个人直接弹坐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彷佛溺水者好不容易吸到陆地上的空气,贪婪撷取新鲜氧气。
等吐息稳定下来,他看见凡妮莎等人担心的神色,再看看眼前的环境,这里是学院内……?
不只是他,伊里枢等人也接连醒来,激烈的反应跟自己相差无几。
「总算赶上了……累死姐姐……」
莉塔接过缇莉蕥递来的高级红酒,豪迈一饮而尽,随後走到菲尔的床边,眯起媚眼,若有所思地望向陷入昏迷的人。
您是不是看错对象啊?烨斐被移回本来的那张床了……
纵使众人心有疑惑,也没人敢出声询问,只能乾眼望着莉塔火辣的背影。
莉塔微侧过脸,性感红唇浮出浅浅笑意,「回来就好,你们的任务结束,可以去睡大头觉了。」
紫阳率先发难:「奇怪……把假扮小烨的家伙解决後……怎麽突然跑回来了?我们还没找到小烨!」
看来他们各自遇上假扮成烨斐的异种生物,而且成功把它们消灭了。
沉默了好半晌,莉塔忽然道:「到了这个时候──不跟你们解释清楚,反倒像姐姐在捉弄人了。」
「等等──亚滫还没有醒来?」葛雷说了一句,众人这才发现那张俊美面容仍旧冒着冷汗,没有苏醒迹象。
莉塔脸色一变,沉吟道:「这下麻烦了……小帅哥的执念真不是一般强,笨蛋学生着实害人不浅!」
众人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绪。
莉塔双手一摊,缓缓走到烨斐床边坐下,伸出纤长手指轻轻拨开遮蔽额间的银色发丝,温柔却带有一丝寒气,「再十分钟──如果他们两个没醒来,我要再次启动咒阵。刚刚耗损了不少力量,所以你们通通留下来供姐姐差遣,明白了没?」
简而言之,就是要众人贡献魔力,让她吸魔力吸到饱的意思。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很多疑问,等笨蛋学生回来,你们再好好问他。」意思就是老娘没心情聊天!气都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