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吗……」
安穆程喃喃问着，一手轻摸流星的脸颊，那曾经对他微笑的小人，曾经趴在床上、撑着下巴，对他说我好爱你……
难道不是安娜娜设计的机器人？
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即使安娜娜对人工生命研究得再透彻，她是怎麽知道许瑞霖的体型的？脸可以看照片，身高那些资料如果要找应该找的到，但难道安娜娜有看过许瑞霖的裸体，将其比对过来吗？
不然……流星怎麽能跟许瑞霖一模一样？
除了发色。
流星的头发是银色的，许瑞霖是黑发。
「娜娜，流星是你造的吗？」
安穆程听到安娜娜深吸一口气。
「你把他给我，可他真的是你造的吗？」
「我……是『收到』他的。」安娜娜转过身来，看着原本应该是提供她依靠的大哥，变成一个想依赖他人的男人，那般绝望、那般无助——这就是爱吗？让人变了样？
「他不是你造的机器人。」
「…….」安娜娜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不是。」
但那轻轻一句，就让安穆程感到无比震撼，谁的制作比得上安娜娜？谁能让安娜娜没自信修得好？
「前几天，我收到一个大包裹，外面用纸箱和泡棉包得很普通，里面就是装流星的透明箱子，箱子里有个音讯档，是……是瑞霖学长的声音，他说……」
『把它当成我。』
安娜娜记得宅急便送来的那天，她并没有购买任何东西，但送货的人只要她签名，没有要收她钱，她签收了，把外包装拆开，吓了一跳。
她以为看到了许瑞霖的屍体。
她打开透明箱子，才发现那是人工生命体，她同时发现了那个音讯档案，听过後，她不敢随便唤醒，只是检查机器人的机体结构。
『给它取个好名字，把它当成我。』
「他要你把流星当成他，我以为这是要你『放手』的意思。」所以安娜娜将流星送到安穆程家时，才会说：这样，你就能放手了吧？他回来了。
「那个音讯档还在吗？」
「播完就自动销毁了。」
「瑞霖还说了什麽？总不会只说了那句吧？」
「他还说……」
安娜娜不知道音讯档播完就会自动销毁，不小心触碰到播放键时，她只想找暂停键在哪，所以她……当时没有听得很仔细，但她现在已经很努力回想了。
她想起了几个关键句。
「他说，人工生命的进化是不可避免的、灵魂不朽、还有……」
『给它取个好名字，把它当成我。娜娜，他爱我，可是我没有那麽爱他，我爱的是我自己，所以我创造了一个能爱他的机器人，叫他把它当成我，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要来找我。』
「他叫你不要去找他。」安娜娜决定把中间的话过滤掉，「我想，瑞霖学长还是很为你着想的，所以他才……用他自己的样子做了流星。」
「如果流星是瑞霖做的，表示瑞霖还活着！娜娜，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他是不是一直都有跟你联络？你告诉我！」
安穆程焦急地抓住安娜娜的手臂，但安娜娜真的不知道：
「没有！你误会了！他没有跟我联络，我也是前几天收到包裹，才知道那是瑞霖学长做的机器人啊！」
安穆程意识到自己会弄痛妹妹，赶紧放手，「对不起……」
「哥哥……」安娜娜感到心疼，毕竟是一家人。
她不知道许瑞霖和安穆程的关系有多深，她只知道他们同居了，就像世人以为的那样，两人在交往。直到此刻，看到安穆程变得憔悴、变得着急，失去平常的冷静，宛如变了一个人，她才感受到那是一段深刻的爱恋，她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麽事，但她认为哥哥是爱着瑞霖学长的，瑞霖学长也是。
「娜娜，你还知道什麽？」
「什麽『知道什麽』？」安娜娜不解。
「你知道多少关於瑞霖的事？」
安娜娜眨了眨眼，心想，这种事怎麽会问她？不是哥哥自己最清楚吗？
「我不懂他，我连他在做什麽都不知道。」
提起许瑞霖的研究，安娜娜是知道一些，但不算了解全貌，「哥哥，我研究人工生命，是希望创造出来的机器人，能成为社会进步的助力，因此，我致力於机能的提升，我不是很了解学长的研究领域，但我知道那跟我很不一样。」
「你可以解释给我听吗？」
「好，可是会花一点时间。」
安娜娜戴起头戴式的电子放大镜，把触控萤幕拉过来，一边修复流星的皮外伤，台桌上方垂挂着电线、管子，一条一条的，安娜娜熟练地把管线拉下来，接在工具上、接在要修补的地方，不仅像外科医生，还像牙医。
安穆程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人工生命体有很多用途，这个你知道吧？」
「嗯。」
「早期，有一派科学家认为，人工生命是用来做『义肢』的。」
「义肢？」
那跟安穆程的想像差很多，他以为人工生命、人工智慧，就像字面上的意思，是人为做出来的、有生命有智慧的东西，而且就是做的越来越像人，才会引起争议，如果是做义肢……那应该是很「和平」的研究，怎麽会发展成这样？引发一堆社会问题？
「如果只是单纯做义肢，不可能演变到今天这种程度吧？」
「没错。」安娜娜同意，但科学界本来就有很多流派，「人工生命发展至今，将机器类人化，你可以想像成两种分歧，一是让机器人活动的中枢程式系统，二是机器人的硬体架构，在硬体的部分，就可以做为人类的义肢。」
「娜娜，这是不是就像……」
安娜娜望向安穆程，点头，「就像人类的灵魂与肉体的区别。」
安穆程想起许瑞霖的话：灵魂是不朽的，但需要一个躯壳来承接……
躯壳没有灵魂，就像行屍走肉，灵魂没有躯壳，就像魂飞魄散。
灵魂与躯壳，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