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大是个偏执狂。
更正,是个疯狂的偏执狂。他的乐趣是看别人痛苦,最新乐趣是看我痛苦,不──他觉得这是个游戏,欣赏我坐立难安的样子一定会让他乐不可支,如果他知道只是一个简单的「念头」就能让我紧张,那麽他就会那麽做,因为我今天才羞辱过他,他迫不及待想报仇。
嗯,他一定知道。瞧他离开前笑得多春风得意。
「去你的。」我又一次爬上五层楼梯,但我咒骂的不是楼梯。
他究竟多希望打倒我?或许我应该另外找个时间和他正正当当干一场架,然後不着痕迹输给他,永除後患。不可以赢,他那种人是输几次就挑战几次,直到赢为止的。
我掏出钥匙正要打开家门,门忽然从里头被推开,我敏捷闪过,依旧留下可能会断鼻梁的阴影。
十郎穿着睡衣冲出来,嘴角还有口水的痕迹,脸上的表情却很惊慌,我到嘴边的责难转了个弯,改口:
「现在都几点了,你要去哪里?」
她一看到我立刻抓住我的手臂,失声道:
「爸爸出车祸了!」
□
我和十郎坐在手术房外的椅子上,从原本的焦灼等待,变成束手无策的等待。
我们没有到事故现场去看,但听警察说是很严重的车祸,双方的车子都面目全非,我爸整个人被卡在驾驶座里还得把车门锯开才能把人勉强救出来。
车祸发生当时,我爸车上有乘客,是一名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情况也很严重,但送到医院时意识是清楚的。
我问警察肇事责任,我不能不问,我得知道接下来要怎麽处理。
警察原本见我们就只来了两个未成年的女儿,还问我妈是不是在办入院手续,他定是觉得这种事应该留给大人,我无法告诉他我内在二十九岁,所以我告诉他我们没有妈,他於是安慰我这种事可以等以後再讲。
我晓得车祸在判定上都有比例原则,但是警察不告诉我,我多少明白我爸的责任比例可能比较高,而这牵扯到将来谈赔偿。
所以我追问警察到底谁的过错比较高,直到十郎甩我巴掌,痛骂我说爸还在手术房,我怎麽可以只在乎赔偿的问题,然後抱着我痛哭失声,我愣了愣,也只能抱住她,两个人一起坐在椅子上,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我没有告诉她我不是在乎赔偿的问题,虽然那也很重要,但我更想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这是所有在手术房外等待的家属都会有的疑问,我得知道我爸做错了什麽、或别人做错了什麽,他此刻才会在那里面。
因为什麽也做不到这件事让我苦不堪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十郎的头咚地靠在我肩上,我转头,她闭着眼却皱着眉,似乎是太累睡着了,但脸色苍白而且很不安稳。
我往後更坐进椅子里,努力拉直自己的上半身配合她的高度,让她睡得舒服些。
这不是真的,也许我和十郎都在作梦。
回到了十二年前,我当然不可能把每一天发生过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我肯定在我知道的过去中,从来没有这件事,我爸是个零事故的优良驾驶,还获得表扬。
「……我希望改变,但不是这样啊……」
能不能再重来一遍?再回到过去,不用太久,昨天就可以,我绝对有办法改变,我会要他在家休息,不要出门工作,以及我绝不会跟他吵架──
「我知道原因。」
十郎的声音忽然冒出来。
「什麽?」我扭头看她。
十郎依旧闭着眼,嘴巴却说:「今天社团练习比较魔鬼,所以我回到家就很想睡,早早就洗完澡,可是你们都还没回来,我就睡在客厅的躺椅上,就是爸偶尔中午回家休息会躺的那张……」
她顿了顿,我想前面的铺陈都只是她试图理解情况说给自己听的,接下来才是重点。
「我本来已经睡着了,电话响起,那麽晚怎麽会有人打电话?我好想睡,不想接,电话挂了以後没多久又响了,我惊醒,想到搞不好是你或爸打得,接起来却是完全陌生的声音,他问我是谁,我反问他是你打电话过来的,你才应该告诉我你是谁吧?他又说他是XX分局的警察,问蔡世源是我的谁,我一听是警察就开始紧张,立刻告诉他我是蔡世源的女儿,他说把电话给妈妈听,我说家里只有我,他说你爸出车祸了……我满脑子只有要找到你这件事,可是我不知道你会在哪里,我打电话给雅岚,雅岚也说不知道,不过说会帮我找找看,又打电话给你那个手下,她没有接,然後我要赶来医院,刚出门就看见你了……」
十郎今年才十四岁,可以想见她接到电话有多慌,我为什麽不早点回家?那通电话就会是我接的,她就不需要经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