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雅岚的印象是从体育课的躲避球开始的,她是除了我以外第一个能接到男生球的女生,然後她会冲到最前面,把接下的球扔回去。
总之她来了之後,我那队赢的机率变小了,但乐趣提高了。
起初和她同队的人都很高兴,大家围着她,说她好强,躲避球有了她以後,就不用担心能不能跟我同一组,可是某天开始有人说跟雅岚同一组很讨厌,她老是好凶的大喊别人的名字,要他们站在她指定的位置上,躲避球明明是大家一起玩,可是跟她玩好像都是她一个人在玩,一点也不好玩。
只要认识雅岚这个人就会明白她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指挥命令谁,只是很投入躲避球这个游戏;好凶也不是真的,是她嗓门大,听起来就像在生气。
如今回想起来,她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降低音量,小声说话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小四那一次朗读比赛。彼时我们班有个声音很好听的女生,什麽清脆高亢,黄莺出谷都是形容她,朗读比赛也总是由她参加,偏偏老师说要来个新气象,就选了雅岚,至此她每次在班上作赛前朗读完,获得的不是掌声,是窃窃细语的嘲笑。
雅岚朗读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小,之後渐渐变得不爱说话,在班上跟透明人一样。
让我真正觉得雅岚这个人好厉害也是在这时候,虽然她声音变小了,行为举止不再那麽张扬,但是她从来没有放弃,不管那个黄莺出谷同学如何暗示明示表示愿意代替她出赛,连朗读稿都已经背好了,要她不要担心,雅岚始终笑笑的表示老师交代给她的任务,她一定会完成,除非老师说要换人。
还好比赛的时候没有发生什麽谁的喉咙被毒哑这种太波澜壮阔的大事,雅岚顺利参赛,拿回了第三名。
她在台上朗读的时候,全班都去看了,但是她没有半点怯场,透过麦克风声音更大声,就算不是黄莺出谷的声音,饱满的精神让人听了就很舒服。
总的来说,雅岚是内向的人,她当然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一旦她自己决定要做,就会义无反顾,越挫越勇。
结束电话後,我还没回到手术房前十郎面如土灰、神情紧绷的找到了我,我心跳一沉,所有不好的情况争相拥上脑海,恐惧第一时间勒住我的脖子,我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
「怎麽了?」
「那个女的的家人来过了。」
我愣了一下才联想到十郎指的应该是那位女乘客的家属。
我稍微松了口气问:「怎麽了吗?」
「他们说女儿左肩还有下巴脱臼,身上还有很多大片的皮肉擦伤。」
「还有呢?」十郎绝对不可能只是因为这样就露出这种表情。
「他们说……那个女的说爸从头到尾不只闯了一次红灯,她从上车就很担心会出事……」
我懂十郎纠结什麽了。
那个女乘客描述的司机,和我们认识的父亲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十郎不相信,可是对方是在事发现场的乘客,她没必要说谎,所以十郎在信不信间摇摆。
不知道为什麽,我想起早上的事,我从他面前甩门出去,我跟他呕气的画面,我想不起来我爸是什麽表情,对了,因为我头也不回,所以不会知道。
一定是在想我的事情。
他开车的时候一向很专心,能让他分心的,绝对是我和他吵架这件事。
我可以不要这麽想,但我忍不住。
「这件事不重要。」我拿出身为姊姊以及多年长者的气度告诉她:「爸爸的手术先完成再来处理,你不用往心里去。」
十郎不安的望着我:「姊……虽然我刚才打了你,可是我也忍不住一直在想……爸的手术费要怎麽办?如果那个女人要我们赔她医药费,还是那个什麽精神赔偿之类的,我们有钱吗?」
没有。我在心里无比诚实地回答她,可是诚实无用。
「这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我会负责。」
而且本来就该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