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眼前只有黑暗,摸了眼皮确认自己有张开眼睛,文森恐慌起来,自己现在好像在密闭空间里,声音反弹出来的感觉不像之前的病房,那里有窗户,不那麽安静,也不是颜的房间,给人冷、硬,不柔软的感觉。
「很痛是吗?」
吗啡药效差不多要过了,离安全间隔还有一段时间,在这个时点醒来只能算倒霉。
颜的声音带着鼻音和疲惫,似乎是刚睡醒,真奇怪还能知道文森醒了。
消毒水的味道,这里是……手术室?文森突然明白发生什麽了,颜拿走了他的角膜!
「啊啊啊!」
眼睛没有上次痛,可是这也改变不了它不复存在的事实,文森想起身,这才发觉右脚大腿使不上力,差点摔下床。
「不要这样,伤口会裂开。」
颜一只手压住文森胸口,一手制住右膝,还算是有耐心的安抚,莲女士不是什麽正常人,文森会遇到这种事,自己确实有责任,他不想再凶他。
沉浸在完全失明的害怕中,被按住的文森没有动,身体颤抖起来,以为是自己吓到他,颜放了手,想让他自己冷静一下。
为什麽要拿走我的眼睛,我就剩那颗眼睛而已,连我的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身上仅存的一点利益。
「你还是人吗!」
愤怒中的文森尖叫,声音全变了调,为什麽就是不放他走?他都已经什麽都没有了,还想拿走什麽!
恩人?这个词想起来格外讽刺,随时能走也不过是取笑的方法而已,上次被骗他失去左眼视力,怎麽还不学乖?
这麽相信你……!
「不要、耍脾气。」
「走开!」
精准的抓住他挥舞的双手,颜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麽疯话,打从第一次遇到这家伙就没好事,动不动就指责人,好像他哪错似的,他哪里做错了?都收容这个来路不明的文森,给人家好吃好睡,这样还不够?
「让我死,为什麽还要救我。」
失控的文森挣扎开来,头撞向墙壁,额头浮起青绿,颜不得不用全力压住他,文森的手腕很细,颜很怕再用力点就会弄伤他,好在文森很快耗尽力气,任由他在手腕绑上布条。
「我不要再被你利用,我早知道……早就知道。」
哭叫没有停止,哭泣声变得狂暴,颜的锐利目光一下熄灭了。他怀抱这样的不安多久了,怎麽还能对自己笑?
「文森。」
突然有些愧疚,他用从来没有的温柔语气说,手放松些许。
「你他吗的颜!不要叫我!你把我的角膜卖了多少钱?要不要估一下让我做鸭的收入?」
可是这入不了文森的耳朵,不能活动双手下,他用还能动的嘴巴咒骂,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沈默了一下,颜放开他,扭开床边的灯,手术灯强光照在文森身上,被单好像褪了色,仅剩一些苹果绿。
「闹够了吧?」
文森一脸错愕的愣住,连颜伸手掀开他的被单也没有反应。
「为什麽……,明明是要卖掉我的角膜的。」
一下子被这样问,颜也不知道怎麽回答比较好,上前一步解开布,检查着手臂,旧伤还没治好新伤又来了。两层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树丛保护了他也弄伤了他,手臂粗的树技插穿了他的大腿,没有弄断骨头真是好运。
「你的角膜品质太差了,才没人要。」
看了渗血的大腿许久,颜才打开柜子,拿出针线开始消毒,他都尽力把伤口缝密合了,文森居然扯破了一半,他都不会痛的吗?
「这里是哪里?」
这里很久不用了,就算有消毒味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颜很爱乾净,却也懒得很,偶尔文森会帮他打扫,虽然事後他总是不太满意,还是会暗示他把地板清一清,他从没发现这个地方。
用手臂遮住眼睛,当作是眼睛不能适应亮光,文森苦笑的觉得刚刚的自己真蠢。
「我房间里的密室。」
基本上这里现在并不太用,大多数的客户都有准备更完善的地方,颜只是提供技术而已,数一数文森是第二个躺在这的人。还好消毒水没过期,设备也没有生锈,处理外伤够用了。
「你的伤口得再缝一次,侧身过去。」
颜递出枕头,比画了一下方向,文森乖顺的伏趴在枕头上,上头有种奇特的味道,一种颜走过会有的味道,平常被掩盖在白袍肥皂味下,闻起来像刚炊好的米饭。
「我们不上麻醉,会有点痛,忍一下,嗯?」
准备好东西,颜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也让关心听起来少离了一分温度,冷静下来文森才发现全身撕裂似的痛,但当颜温厚的手放上额头,痛好像都被吸走了。
「好。」
抱紧枕头,他不太怕。可是当针尖碰到自己,还是颤抖了一下,紧抓住被子。
「深呼吸。」
勾形的针深深刺进肌肉,颜专注在每一针,要是下手太轻,线脱落了,文森就得再挨一次痛,而他不希望文森再受苦,连拉紧线也没有松手。
「呜……。」
文森紧咬牙哀号,颜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出声安慰他,只是专心一意的让针在镊子间交替。
「好了。」
打了个牢靠的结,收好器械,颜脱下手术衣,随手把文森额头上的汗擦乾,文森全身紧绷,感觉全身上下的痛感神经都在跳舞。颜知道文森很痛,但会没事的,文森还比他想像的能忍,原本颜是抱持能挨几针就几针的想法的,憋住安慰他的话,他衷心希望这次教训让他安分点。
「看不清楚。」
自己是沐浴在强光下,但旁边还是一片黑暗,他知道颜站在左边,可是完全却看不见,不会那根本不是颜吧?
「这边比较乾净,」颜靠近他的右侧,好让视野狭窄的文森能清楚看到自己,「怕黑我就不关灯。」
黄绿色的眼睛紧抓住颜,就算强光经过、中心墨黑缩小成一点,,文森也只是眯上眼,那样任性强韧的光芒依旧在。
「快睡吧,很晚了。」
「你没问我。」
基於本能的反应,文森揪着他不放,不知是说梦话还是闹别扭的咕哝。
「什麽?」
死白的光让颜的脸看起来很惨白,睫毛的阴影挡住半张脸,对於还得玩家家酒感到厌烦,他是医生,不是保母。
「问我为什麽会跌下去。」
「我不想知道,文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