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那天下午，姊姊载我回家之後，自己回房间拿了些东西就走。我在玄关跟她说掰掰，然後马上拿出手机，把崧磊学长加入黑名单，封锁之前，我留了最後一段讯息，告诉他为了准备明年的大学入学考，我暂时没办法继续帮助他和姊姊。
不知道算是幸或不幸，很快就出现填补我生活的事件，星期四到了补习班，张家筠一看到我就瞪大眼睛，我还没坐稳，她就转身问：「你还好吧？前天怎麽了？」
前天？前天我们有见面吗？我只想到翘课去医院的事，但张家筠不可能会知道啊？
或许是看懂我的疑惑，张家筠低下头，喃喃说：「算了，反正也是随口讲讲。」
黑发之下从未见过的神情让我觉得非常不妙，像是隐忍着委屈而鼓起的脸颊，还有刻意躲避的视线，我一边绞尽脑汁回想两天前发生过什麽事，一边伸手阻止张家筠背对我。
「星期二又没有补习，你是听说了什麽吗？」
她硬是把我的手从肩膀上拨开，含糊的声音哽住般传来背後：「就是没有补习，才会约那天啊！」
上个星期的约定突然回到我脑中，瞬间清晰的记忆让我差点没赏自己一个耳光，是怎麽能在生平第一次跟女孩子的约会爽约？就算只是朋友的恋爱家教，对一个身心健康的十八岁少年来说，也是要天打雷劈的浪费行为。
「啊，你说那个……对不起！我临时有事……」
「没关系。」张家筠打断我的话，依旧背对我说，「本来就是你想学怎麽约会才说要一起出去玩的，没有要学的话，那也就没有需要出去。」
听起来是完全被不信任了，虽说我有错在先，但没有想到连张家筠都会在一次失约後有这麽大的反应，好像过去感觉到的自在相处都只是错觉，这一点比错失约会机会还要让我失落。
「上次爽约我真的很抱歉！也不是赶着去赴约途中出事那样的理由，不过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不是不想去，所以让我陪罪好吗？」
「……」她好像有说话，但我听不清楚。
「你说什麽？」我倾身凑上前。
「说你的烂理由不要用第二次啦！」张家筠没好气地提高声量。
刚走上讲台的老师瞪了我们一眼，我赶紧坐正，同样是放鸽子，崧磊学长那边进展了一大步，我这边却搞砸好好一个珍贵的女性朋友，其中的差别，我不禁想起那个下午的替身约会。
一直到下课，张家筠都没有再跟我讲过话，我们陷入微妙的断交状态，每次去补习，我还是都跟她打招呼，她也许不理、也许就点个头，总之没有正眼看过我一下，有时候我买了章鱼丸、咸酥鸡之类的点心，用多的牙签插一两块给她，她会说「谢谢」，但从来没有伸手。
我只好把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到课业上，没补习的日子，每天放学回家就是坐在书桌前，中间大概就是起来洗澡时活动一下，到十二点的时候差不多都是倒头就睡的状态，例行的电话渐渐也没什麽打，而姊姊自然也没有打来。
购物、打扫那些活动还是照旧，要是真的停了，不只我会闷死，姊姊会变成怎样更是不敢想像，只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帮她准备电影，也没去实验室送饮料，她有次传讯息问我要不要去糖厂，但我跟她说隔天要模拟考。
崧磊学长据说是在我们探病隔天就出院了，我不知道单手不便的学长还有没有约姊姊出去，姊姊的生活看起来几乎和认识崧磊学长前一模一样，不过花费似乎快了一些，或许意味着他们还是有在约会？但因为大部分的餐厅都没有统一发票，我也无法看出端倪。
我也没再看过姊姊和崧磊学长的记录对话，也不是说没有好奇，其实我还算常常想起他们的事，不管是测验题写到一半，参考书翻过一页，这个念头总会凭空冒上来，但我已经跟自己说过不会再管姊姊的感情生活，无论他们最後是合是分，都不会影响到我跟姊姊现在的生活方式，这本来就是不相干的两回事啊！
不过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我还是不小心接起那通电话。
「我要跟咏纯告白。」这是崧磊学长的第一句话。
我正在收拾桌面，准备去睡，听了这话，我坐回书桌前，空着的左手摸到橡皮擦又开始抛接，脑中还是一片空白，似乎没真懂学长说的是什麽，嘴巴却先动了：「跟我说这个干嘛？」
「这……也没有要你做什麽，我也知道要考试了，但就是觉得该说一声。」学长的声音彷佛能听到他抓着头的样子，「如果说听一下……就只是听而已，这样应该没关系吧？我简单说就好。」
「说什麽？」本来就只是直觉反应，话一出口，突然觉得像在默许似的，果然学长便开始滔滔不绝。
「就是告白，毕竟也来往一段时间了，最近好不容易觉得有固定联络的习惯，如果说不跨出去的话，永远就会停留在无关痛痒的互动吧？」
那是说，他们之间已经比我离开时又进了好一步吗？我感觉自己紧急煞车的思考开始缓缓起步，到底是接近到只剩下告白的门槛？还是迟迟不够靠近，才想用告白来一举跃进？我该怎麽探学长的口风？还是等会挂了电话，直接看他们最近的对话记录？
崧磊学长一点都没有在意我的沉默，自己说得起劲：「说到告白，当然是要先有表现诚意的礼物，我想了一阵子，总算有个比较完整的计划──我想要帮她做一本相集。」
姊姊在铁道边仰望镜头的眼睛突然揪住我，她还有给学长照其他相片吗？
「毕竟这阵子她也是教我不少摄影的东西，用这样的礼物回馈再适合也不过！只是要瞒着她准备照片有点难度。」
原来学长是藉着外拍的理由继续跟姊姊约会的，听起来那之後他确实还是没有机会让姊姊入镜，那张自拍照果然是个意外，姊姊怎麽可能会让人拍她？
「除了她以外，相集里还可以放我们约会过的地方，按照时间次序，最後一页就摆上我当天预定要带她去的餐厅，留下的空位写上我的告白。」
好吧，如果姊姊的「教学」真的有让崧磊学长有一点进步，也许这真的会是她喜欢的礼物，虽然我还是有点担心她会在半途就因为构图还什麽的原因跟学长争论起来，永远无法到达关键的最後一页。
「欸，应该还可以吧？」
或许因为我的沉默，电话一头散发似乎在等待着什麽的忐忑，明明就说只是要我听而已，现在却是我不讲话也无法的微妙氛围，他应该是在期待我鼓励吧？但我说不出口，不想干涉这件事了，不想听到他们要怎麽在一起，不过如果在这个时候反驳，反而变成非得对学长说明原因的场面吧？想到这里，於是我简单回答：「告白总是要说出口才知道的，加油吧！」
「我知道了！」崧磊学长的最後一句话听起来已经把姊姊牵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