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浮生妄 《萍聚浮生‧上》 — 順心為,何能違 (二)

正文 浮生妄 《萍聚浮生‧上》 — 順心為,何能違 (二)

「小河里的大鱼游啊游,大池旁的蟋蟀唱啊唱……」

「……言言,你如此唱,还怕人不知道你在我这?」

尚膳房仍是往日般热闹喧腾,却不同以往地来了位不速之客,虽说久未见着百里璟言,让巧藇有重逢故人之喜,但碍於两人身分悬殊,不能与寻常姑娘般道家常,这才出现两人一同洗着荷叶的画面。

许是百里璟言感到愉悦,此时正旁若无人的忘情高歌着,倒是头疼了巧藇,这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盼着人家来逮人呢。

「唉,这会儿连歌都不能唱了,中原人烦不烦闷啊!」

「言言可是洗的厌烦了?是我不好,还拉着你……」

「不是!能和你处一块都是好的,你可别想着打发我走,而且我还得保护你的,省得又有歹人打算着你呢!唉唷!」说到气愤之时,百里璟言愤而甩下手中的荷叶,却没料想甩了满脸水,巧藇笑了笑,取出衣袖里的帕子替她擦拭,不禁也打趣起百里璟言。

「打算?呵呵,言言倒是学了不少中原话呢。」

「可不是嘛!为了那臭草包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到时我嫁来中原也不怕人笑话了!」

「……嫁?你当真要与天恒成亲?」

「万分不假!那臭草包可是亲口说了呐!可不准他反悔的!」

「那麽,你是真心明白喜欢为何意?」

巧藇因洗涤而透红的双手此时正紧紧攒着,问起话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墨黑的长睫也掩盖不住杏眼流露的无措,百里璟言纵使再不明白也瞧出一些端倪,揣着一双亮如星辰的明眸,直勾勾地盯着巧藇。

「巧藇……你是真想问我喜不喜欢臭草包,还是想瞧瞧我这心情是否和你对冷冰冰将军一样?」

「胡、胡诌!我、我就怕你们俩像个孩子,误把婚姻做儿戏……」

「唉!臭草包说得对,你当真不会说谎!来、来,瞧瞧你这脸红的成寿桃了!」

「没人拿寿桃说嘴的,就你晓得取笑我。」巧藇打了一旁的水拍了拍微热的小脸,不明白自己怎地做如此大的反应,还下意识的想找个藉口推托,这确实不像她,不如往常冷静、沉着,更控制不了那彷佛要跃出胸口的炙热。

「咋了!巧藇谁取笑你了,小爷修理修理他!」褚天恒宏亮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巧藇只见身旁的姑娘如风一般寻声而去,全然无小姑娘家的矜持和臊气,却能体现那样直率的喜欢。

「怎麽!臭草包是要修理我呐!方才只有我和巧藇一道,你说我欺负她啦?」

「啧,你来这做啥的?巧藇可忙了,你可别添乱啊!」

「添乱?我可是学着做那什麽“没人”的,你们中原人就爱胡乱取名,这人就是人,还替人家牵红线呢,取什麽“没人”……」

「呵呵,言言还能成月老了?能否告诉哥哥,如此是要替何人牵线了?」

百里璟辰如沐春风的笑声传来,踏入尚膳房之时仍是笑意满载,令这稍嫌燥热之地都宜人了起来,只是这话一出却是将还在发愣的巧藇给惊了回神,赶紧上前阻止百里璟言再直言地发话。

她可没忘了,褚天恒、百里璟辰稍早还於将府与南宫誉吃茶论国势,眼下两人都至了尚膳房,那後头沉稳的迈步声,定是百里璟言口口声声要牵的红线……

只是方才巧藇心急地想阻拦百里璟言,也无法多做他想,便将原先准备好在旁的糕点,直往百里璟言的嘴里送去,除去当事人略微惊讶後的喜不自胜,其余者全瞧傻了眼,像个木桩全杵在原地。

「……」

「巧、巧藇?」

「不怪舍妹老嚷嚷着到姑娘这,有吃有玩的不甚无趣,谢过姑娘照料了。」百里璟辰依旧挂着笑意,却有些忍俊不禁,看这情况显然是自己方才问了不该问的,便觉有些抱歉地给了巧藇台阶,自己则藉着纸扇偷偷笑了会。

「……奴婢见过百里太子、南宫将军、褚副将。公主喜爱奴婢手作糕点,甚是倍感荣幸。」巧藇知晓百里璟辰的用意,自是顺着说下去,只是怎麽也无法阻挡内心想挖个坑的冲动。

「巧藇你这就不厚道了,好歹来此都是客,怎地没给我留份!」

「……自然有的,还请诸位入亭歇歇脚,奴婢这就去准备。」巧藇怎麽也没料想褚天恒竟把百里璟辰的话当真,也还真以为自己是特地“喂”百里璟言糕点……

只是巧藇哪里还肯待着,逮着褚天恒的话便将人赶进凉亭,自己也好避一避眼前尴尬的话头,只是这路不过走了几步,就发现某位将军似乎没打算让她轻易开溜……

「大将军?您可是有事?」

「……」南宫誉万年无波的冰凉依旧,却总在她面前迸出一丝暖阳,那双长年含霜的眼眸,也得以柔和起来。

「唔?您可是饿了?渴了?」

「是渴了。」

「呵呵,您怎麽像个孩子似的,奴婢方才不是说了送……」巧藇话还哽在喉头,南宫誉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庞却是逐渐於眼前放大,此时虽是剑眉横竖、面带阴霾,却令她无法逃脱那双炯炯的深渊。

两人距离之近,近得都能体受彼此的气息。好似考验定性般,南宫誉就以居高临下的姿势杵着不动,巧藇不明就理,便同他一道你看我、我瞧你的,只是这方怎麽受得住两人如此暧昧的距离,下意识退了几步想逃跑,自个倒没想小瞧了南宫誉,引得後者勾勾嘴角的笑意,轻意的挡去巧藇欲脱困的路径,让巧藇实为又气又恼。

「大将军,您这话不说清,当奴婢是神仙不成,哪里得您腹中之意啊......」

「还说。」南宫誉拢了拢眉、敛起昙花般的笑意,略带斥责的眼神和降了温的口气,十足十要委屈了巧藇,南宫誉更无料想眼前的小姑娘竟微微嘟起小嘴,生起闷气来了。

「......又闹气?」

「又?大将军确实不会哄姑娘啊,哪能这麽说话的。奴婢是不明白哪句说错,让您如此斥责着。」

「你啊......我说多少次,别总挂着那自称?」

「……您这才是闹气,如此就劳您伤神费心的瞪着了?那我可真真是委屈了,不就没注意……」

「行,你记着便得。我来,只是想问方才你与百里公主的谈话。」南宫誉无奈地轻笑,自己本就不是真是渴了才跟上,而是听闻了百里璟言一席话,耿耿於怀罢了。

「……什、什麽话?」

「百里公主是要做何人的媒人?」

「唔、我……」

巧藇彷似被堵上了嘴,支支吾吾地凑不出个词,岂料不过一个开头罢了,却使得南宫誉的面色越发沈郁,巧藇相当机灵地察觉自己又说错了话,内心正怨叹自己的笨拙时,想起的却是齐政王的那句“顺心而为”。

南宫誉从未强迫巧藇接受他的情感,也明白巧藇至今与他不过交好,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依旧不明朗,眼下似乎也没资格过问她的私事,但他就是无法忽视心中的不是滋味,才如此张狂地向她询问。

「是我唐突,吓着你。去沏茶吧,我去亭中。」

「咦?等等!」鼻尖袭来檀木香气,巧藇傻愣地瞧着南宫誉与自己擦肩离去,沉稳的步伐未有一丝停驻及迟疑,巧藇慌忙赶上,直愣的扯着南宫誉的衣袖。

「怎麽?」

「唔……」

巧藇不敢与南宫誉对视,呆傻的望向自己紧抓南宫誉衣袖的手,不久,恍若做了重大决定般深吸口气,便将那白净的小手向下攒紧,直至感受南宫誉掌心传来的冰凉,才踏实的笑了笑。

此举轻易融化南宫誉冷冽的神色,带来是如暖春的怡然,纵使自己万般无法理解,还处於惊愕之中,但眼前的小人儿笑得足以点亮这风光,怎麽也算得上足矣。

「顺心而为……确实无法自欺欺人啊……」

「……说什麽呢?」

「呃,如此算不算逾矩?」巧藇话一出口便赧然的笑了,怎地自己像个登徒子,都吃了口豆腐还不羞不臊的问着。

「看红线是怎麽牵了,若是百里公主将你牵着他人,这非但逾矩,恐怕要掉脑袋。」

「若、若不是他人呢……」巧藇本理直气壮的瞧着南宫誉,只见南宫誉一本正经的煞有其事,倒是气虚了後半段的话语。

「嗯?还有谁?」

「……您这人怎麽这样呢!我不就摆明着回答了吗?怎地欺负人呢!您可是大将军,欺负个小女子,实为小人做派!」

「越发胆大了,都说我是小人了。」南宫誉忍俊不禁,频频笑着跟前这变化多端的姑娘,怎麽碰着她就是忍不住想逗弄,这才让他意识到自己竟能有如此一面。

「行了,不同您玩了!这茶沏得如此之久,言言待会得找上了,您还是快回去吧!」

「嗯。」看着南宫誉满是笑意的离开,巧藇这才偷偷地笑开来,顺心而为不难,不过是过不去自个儿的槛。

巧藇想着齐政王交代的话语,心里几分喜悦几分沉闷,心意是确定着了,可最大的问题却是无人能解,自己又该如何与齐政王交手,全都一股脑儿的浮现,甩了甩头,暂且撇开烦杂的思绪,且行且走吧!

「……言言,你这麽吃会坏肚子的……」

「哥哥不懂,巧藇做的糕点可厉害了,阿爹请的厨子可没她的好,可惜了食物呢……欸!臭草包别偷吃!」

南宫誉回到亭中,只见百里璟辰百般无奈地望向自个妹妹与未来的妹婿抢食,而这画面竟是出现精致华美的宫中,和两个身份尊贵的达官贵族。

「让百里太子见笑了,天恒向来心性豁然,孩子气模样还请见谅。」

「呵呵,如此之人鲜少,倒是让在下好生心羡,自是不会责怪,况且咱俩国姻亲在即,也无需客气。」

「……尧王此次与越国同来,可是为了此事?」

「自然,璟言为我父王珍爱的掌上明珠,婚姻大事岂能马虎。此趟本应同父王参见,却不想我父王拗不过璟言执意先行前来……」

「啥呢?阿爹真要来啊?」百里璟言闻声赶紧凑到兄长身旁,嘴里还忙活着不肯松懈,百里璟辰宠溺的擦拭她嘴边的碎屑,略带斥责的提醒着。

「是呢,你这模样肯定要挨一顿罚了。」

「听见没,你爹已经近城门关了,小心到时我告上你几个状!」褚天恒见百里璟言似有靠山般的挑衅自己,也不甘示弱的蹭向南宫誉,却只得後者嫌恶的伸出手阻抵。

「哼,我阿爹来有你好受的!不过,阿爹是和越国来的?」

「嗯,越国也收到轩国之请,如此理当来此。」

「老狐狸怎麽想通啦?难道是派使臣来的?」

「越主确实未到,只是咱俩和阿爹都到了,只派使臣到来却是难上台面,於是派了疏墨。」

「喔,竟是来了个不受宠的,这也不算有心,勉为其难骗骗他国还行。」

相较南宫誉及褚天恒,百里璟辰与百里璟言对越国的来访似乎相当不上心,对此,南宫誉并未做何表现,倒是褚天恒耐不住性子,便直截了当的开口。

「呃,两位是尧国人?你们不是该对越国崇拜有加?怎地如此无关痛痒的模样?」

「为啥要崇拜有加?」

「呃……因为越国与你们联盟不是?此战尧、越两国才免於……」

「巧藇你终於来了!我等的好苦啊!」褚天恒话未尽,百里璟言率先瞧见了巧藇,後者报以微笑,却不知晓打断了褚天恒的对话。

「诸位继续对谈,奴婢一旁沏茶不会搅扰的。」

「有糕点都好!来、来,哥哥你吃个瞧瞧,可比尧国厨子好多了!还有,臭草包说啥了呢?」

「……聊聊越国的皇子吧……」

对於自己即将娶进一名嗜吃如命的女子,褚天恒甚感头疼,自己如此的俸禄够不够供得起这姑娘,还盘算着是否该将巧藇直接挪去府中行了,许是能省下不少钱……

「疏墨?有啥好聊的?」百里璟言含糊不清的说着话,却是令巧藇听得清晰,峨眉仅一瞬的迟疑随即恢复素日的淡然。

「瞧来你们也是熟识,先说点让我们有底,知己知彼,战无不胜嘛!」

「呵呵,褚副将说的是。疏墨为越主最小的皇子,只是其并不如其他皇子般战功丰硕,若是两字说法……」

「没用。」百里璟言紧盯着巧藇沏茶的手法,藉此想学上一学,但几人的言谈她也没放过,说到关键之处还记得加个话,只是话头一出,亭中噤若寒蝉。

「言言……」

「我忽地觉得自己挺好的,至少还是个草包,不至於落得没用二字……」褚天恒支着脑袋靠在南宫誉肩上,不停摇头晃脑,言词间还夹杂几分庆幸。

「唔?我可没说错啊,既不能持刀也不能持剑,在朝堂之上也拿不出个主意,啥都不能做的……」

「唉……言言虽是言之过及,却也差不了多少,在下评语就二字,文生。」

「听起来怪不舒服的,看来这越主颇瞧不起咱们啊!派个唱戏的混混就当没个事了?」

「……天恒,如此说法可恰当?」

「哎唷,不打紧!你们再给说说此人平日都做什麽着了?」

「还能怎麽着,每日窝府中便是吟诗作对,再来就是要去拜佛成仙,挺无聊的。」

「行啦,那我就好回府睡上一觉,无需多虑了!」

褚天恒伸了懒腰便欲离去,南宫誉也不做多留,提点两位贵客早些休憩後也一道离开,在百里兄妹也正准备离去之时,巧藇终於开口挽留百里璟言,百里璟辰见状便识相地离去,独留两人在亭中。

「言言,我问你口中的“疏墨”可真是越国皇子?可我曾听闻最小的皇子并非为此名……」

「巧藇果真是什麽都清楚呢!皇甫家共有十三名皇子,疏墨为最小的皇子也是身体最为虚弱的,当时听闻阿爹说越主给他起的名过煞什麽的,他承担不起那个名,过没多久就会死掉的,可越国有个奇怪的规矩,越主起了的名可不能改,於是便替他再命一个小名,越国上下除了亲信,倒也没多少人知晓这个名的!」

「便是字吧……」

「巧藇?」

「无事了,我只是好奇了一会,言言早点歇息吧。」

「嗯!那我走啦!」

待百里璟言离去,巧藇冗自瞧着浸泡开来的茶叶发愣,几分不好的感觉频频涌上,叫她胸口犯闷。

「但愿一切都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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