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距离去垦的丁日子还有一个礼拜。为了弥补这几天没班可上的损失,我很努力把班排满,今天我可是死撑活撑,终於撑完大夜班。
我趴在後场的工作台上,就差没有整个人躺在上面:「快疯了!站了十一个小时,终於可以下班了!」
这时家禾形色匆匆地跑过来:「不好了,你们快去救阿沧,外面有一群流氓堵他,他这次死定了。」
「我看八成又是他那帮朋友!」彦翔说。
凯莉一脸无奈:「有些人一旦沾到了,要脱离哪那麽容易?」
我在一旁完全不懂他们在说甚麽,只知道阿沧惹麻烦似乎不是一两次的事。不过这倒让我想到他之前手臂的伤。
「我们先赶紧报警吧!」家禾说。
彦翔想了一会儿:「好,你去报警,我到外面去看看状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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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的暗巷,我跟着凯莉、彦翔快步来到了饭店附近的暗巷里。巷子里有一群和阿沧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聚集在那,有些人坐在机车上或蹲在路边抽菸、喝酒,其中一位带头的年轻男孩与阿沧站在巷子的一隅对峙着。我看那男孩相貌秀气,并不像印象中不良少年的模样,不过仔细看发现他的眉宇间有着浓浓的杀气。
「那个人是谁啊?」我问凯莉。
「他叫伟仔,是阿沧以前的高中死党。他们以前常相约翘课,到外面鬼混。」凯莉说。
我心想凯莉似乎很了解阿沧的过往,他们俩人到底是甚麽样的关系?
这时,阿沧从口袋抽出了一根菸,想递给他,不料却被伟仔手掌拍落。
彦翔他们眼见气氛不对,赶紧跑到阿沧身边。
阿沧一看到我们三人,急忙说:「我没事!他只是有气没处发。」
伟仔一听火都起来了:「现在是恶人先告状吗?」
阿沧一脸不耐:「你到底想怎样啦?」
「不想怎样!反正你海K我手下,今天就得还,以後我们就互不相欠。」伟仔说。
阿沧一听,迅雷不及掩耳地抢过旁边一位弟兄手上的玻璃酒瓶:「好啊!你打啊!」
彦翔一把抢过酒瓶:「干甚麽?你疯啦?这帮人根本没理性,你以为这样做他们就会善罢干休吗?」
凯莉眼明手快地将彦翔手上的酒瓶接过去,就怕真的成为杀人凶器。
阿沧愤怒大吼:「你不懂,只要他的气不消,我们之间就没完没了。」
伟仔看到阿沧与彦翔义气相挺的模样,怨气更是无处宣泄:「现在是在跟我秀兄弟情义吗?说甚麽要一起远离这个虚伪的社会,现在又假惺惺地在这里演好人。你以为受这点皮肉痛,就可以消灭我被背叛的痛苦吗?」
伟仔说完马上起脚朝阿沧的肚子重重一踢,阿沧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这时混混们顿时蜂拥而上,彦翔与阿沧顿时与他们打成一团。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凯莉吓得呆立在一旁猛喊。而我对眼前的景象竟有种时光倒转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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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小时候某个夜晚也是在这样的夏夜里,母亲神经质地把楼下的铁卷门拉下锁好,灯全都关掉,家里一片漆黑。这时电话铃声也从未停止过,但是母亲死都不接,而父亲不见踪影。
这时旁边暗巷有个机车的引擎声,我一听知道这不是父亲的车子。我好奇地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只见一名年轻男子将机车停在一边。妈妈跟着我往外探出去,吓得赶紧将窗户关上,紧紧地抱着我和妹妹躲在沙发旁,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不久门铃声大作,母亲不敢应门,男子便破口大骂,要父亲赶快把钱还来。
尽管我当时年纪还小,但懵懂中知道父亲大概是到外面避风头了吧!
很快地,楼下传来铁卷门被连续被踹的轰天震响。
那男子破口大骂:「我操你妈!你这算甚麽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凭甚麽要害我被讨债公司追杀,你快给我出来!不然我烧光你全家!」
印象中我跟妹妹吓得嚎啕大哭,母亲只能紧抱住我们。那时我就觉得父亲大概以为黑道不敢对我们这种妇孺下手,所以才放我们母女去面对这一切。那一刻起我开始怀疑…男人是不是就是一群遇到事情就躲起来的俗辣?
突然间外头一片死寂,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我彷佛可以感觉到那男子把手上的酒瓶往地上一砸的模样,我至今想起都会不寒而栗。
母亲突然站了起来,气得冲到一楼。
我和妹妹不知哪来的勇气,着急地跟在妈妈後面,也匆忙地跟着下楼一探究竟。
我看见母亲用力打开铁卷门,而那位年轻男子正大喊着「快给我出来!」
我不知道母亲当时的表情如何,但是我看见那男子的表情似乎被震慑住了。此时母亲的背影是如此的坚毅挺拔,丝毫无所畏惧。
母亲说:「这屋子就只剩下我跟我两个不到六岁的女儿,要泄愤、要钱,就去跟那个没用的男人要,而不是去欺负一个比你还无助弱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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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莉,小心!」阿沧大喊着。
我顿时从回忆中惊醒,眼前只见一名混混突然抢过凯莉手上的玻璃酒,然後迅速地朝骑楼旁的墙柱一敲,那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就像十几年前的玻璃声响一样,碎掉的破口瞬间像凶狠的鲨鱼嘴般的张牙舞爪着。
凯莉吓得准备要拨打手机时,伟仔冲了过来一把抢过手机将她推倒在地。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一股脑儿地往伟仔的肚子撞去,连人带身体将他扑倒在地上,像疯子般拼命吼叫:「这样就很了不起吗?谁没有愤怒?谁没有被伤害过?有种,就去找伤害你的人算帐,去打另一个弱者泄愤,算甚麽英雄?」
一旁的小混混见状,高举着玻璃瓶要往我後脑敲过去之际,彦翔从人墙中冲出重围,夺走混混手上的玻璃瓶并将他一脚踹开。
这时我吓得直发抖,眼睛惶恐地直盯前方,彦翔心急地将我拥在怀里。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战火中被获救那样安心。
阿沧这才从人群中脱困,气得将伟仔压制在地,狠狠给他好几拳。「你闹够了没!这样会死人的,你这辈子就毁了,知不知道?」
伟仔绝望地看着他:「我生下来,就注定没希望了…」
阿沧一听愣住了,松开了手,一脸颓然的坐到伟仔旁边。。
「通通别动!」
此时,家禾带着一群警察将他们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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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意会儿,我们看着伟仔以及喽罗们各个伤痕累累地被警察带走。伟仔临走前还对阿沧满是抱歉地微笑,阿沧只是苦笑地目送他离去。
凯莉一脸气愤难平:「真搞不懂这流氓到底在想甚麽!」
阿沧满脸抱歉的看着我。「其实他也满可怜的…从小就被父母遗弃…他曾经把我当成唯一的家人,但是我真的很困惑这样的日子…所以…」
彦翔拍拍阿沧的肩膀:「如果他真的把你当家人,他会尊重你的决定的。」
这让我想起阿沧曾说改变意味着一场革命,这场革命包括跟伟仔的过去告别吗?
「看来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这下说好的约定你可不能耍赖了。」我意有所指地说。
阿沧羞赧地微笑着,像是默认了。
凯莉饶富兴致的看着他俩:「喔?你们甚麽时候好到有暗盘交易啦?快说出来!」
彦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而阿沧则是表情惊慌地看着我。
我心想阿沧该不会是担心我把他的秘密说出来吧?
「没啦!他答应去垦丁的时候要请我喝啤酒!」我说。
凯莉一听到「垦丁」这个关键字眼,马上心花怒放:「对齁,在热情的垦丁沙滩上,就是要大喝特喝啊!」
彦翔像是如释重负般,拍胸膛挂保证:「开玩笑,喝酒这种小事,还用阿沧担心吗?当然是我请客,就当作是给大家压压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