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人多扒人财物,真该死!」
「就是就是,这麽可恶,将他抓往官府吧!」
几声斥责声自周遭人群中传散出来,错落成一片谩骂。
「君胤,怎了?」殷神风穿过反而此时更为拥挤的围观人群,闪闪让让,来到黎久歌身侧。
黎久歌并未先应殷神风的话,反倒是将一双淡漠目光放在眼前的向云烟身上。
「这个偷儿要扒你财物,你想如何处置?」
那贼人听见黎久歌抬眼徵询女子,皱了眉脸、哭了嗓地哀求她,只差那手腕被箝捉着没能往地上跪去。
「美、美丽的姑娘,你行行好,放了我一马吧……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方才在楼外见姑娘掏出了钱才……是我不好,求姑娘饶了我一命啊,我家里还有老母稚儿,都等着我喂养,我若让官府抓去了,她们可该如何才好呜……」
向云烟微微瞥了黎久歌一眼,只见他凉凉挑了眉,彷佛等待着自己出声,她细细看着眼前剪绺贼,露在面纱外的眉眼温温婉婉,声音幽幽柔柔地自黑纱後方传来。
「作恶之人,合该领罚受罪,便送官府吧。」
「姑、姑娘,我跟你跪、跟你跪,求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一马吧……」顾不得黎久歌还紧紧抓着自己手,贼人双膝扑通一跪,那手还悬在半空,却硬是压了头欲磕给向云烟,几乎涕泪纵横。
「你虽有歹念,但毕竟行窃未成,官府应会量刑而罚的。」向云烟语气淡柔地安抚眼前偷儿,语落,微微瞥向黎久歌,示意着自己的答案。
黎久歌却反而踌躇了一会。须臾,微微侧过头,朝着身侧的殷神风低声央托:「二哥,可否麻烦你?」
看了眼前景况,殷神风当下便明了发生何事,他也明白黎久歌若亲自去到京兆尹府,只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爽快地应允了。
「交我吧,你在此处等我回来。」殷神风从他手中抓过那偷儿,一手收去了那偷儿手中的线剪,将他拉着往戏楼外去。
周遭人群见事件息了,便闲言闲语地各自散了。
黎久歌注视着殷神风的背影一会,便迳自旋过身,欲回到方才候着的阶梯一旁,两道女声却几乎同时地在身後响起。
「请留步──」
「黎大哥!」
黎久歌闻声回头,淡漠眸光旋而对上的是黑纱外那蓄着一方清秋的双眸,与她目光的相接彷佛那样自然。
「尚有何事?」他微微挑眉。
「还未谢过公子之恩……」向云烟微微福了身,「多亏公子义举,此回得以免去失财之灾。」
黎久歌听毕,却是冷冷哼了一声,「若你不曾带那些钱财出来显摆,又怎会成为剪绺下手目标?」
这人──怎会如此说话?!那话冷中挟刺,宛如一桶冰水翻浇在她心上,教她慌乱的心间骤地一冷。
「黎大哥,你怎麽这样说静妍?」一旁张溶溶抢在向云烟之前嗔出了声,但她面上却隐隐浮动着有几分不甘。
这声呼嗔,吸引了黎久歌的注意,他眸光一斜,瞧上向云烟身侧那一袭牡丹红裳的女子。
从方才起,就有个声音直唤着他『黎大哥』,原来便是眼前女子,声音与那语调听来虽有点耳熟,然他瞧了几眼,却是忆不起眼前女子身分,他微微皱起了眉,有些疑惑。
「你是何人?」
话语未落,张溶溶杏眼微瞠,心口彷佛被谁一拧。
「黎大哥,你……真爱说笑,我是溶溶、张芳菲呀!」张溶溶撑着娇艳的笑颜,却有几分不敢置信。
他是逗着自己玩麽?还是有意与自己玩笑?
自方才起他便不曾瞧过自己一眼,眼神自始至终也只停留在向静妍身上,彷佛她张溶溶不存在一般。现下又这样好似真的不相识地问起自己是谁……张溶溶心头郁郁涩涩地,有些不是滋味。
「张……芳菲?」黎久歌依稀有点印象,却不大深刻,然眼前这女子那一双不甘愿的眼,却彷佛要追逼着自己想起来似地,他心里一股嫌恶几乎要升起时,只见女子噘了嘴,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挤出:
「──张允恒的妹妹!」
「……原来。」他眼眸冷冷一敛,只淡淡答了二字。
「怎麽……黎大哥跟静妍……相识麽?」张溶溶抓着衣裳下摆,看了看黎久歌,又瞥了瞥向云烟,有些疑惑地嗫嗫问着。
黎久歌微微皱起了眉,似是不解为何眼前女子要问他这般莫名其妙的问题,更遑论回答。他沉默不语,反让一抹尴尬须臾升浮,张溶溶的面色几乎要垮下来之际,向云烟赶紧接口,不让张溶溶下不了阶。
「上回芳菲生辰那日……第一回见面。」她不安地以眼角微光偷偷瞥觑那张冷峻的脸,深怕他介意自己的多嘴。
或许之於他,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之於自己,却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是在遇仙楼之外,彼时秋风劲起,刮得满街人惊惶无措,掀了她帽下纱帷,纱起纱落之间,她惊见他那一张宛如刀剑刻成的深邃容颜。
他应当是毫无印象的吧……尽管当时她觉得自己彷佛与他有一瞬的四目相接,方让自己一时灼酸了瞳眸。
可为何……她以为他与张溶溶是相识的,观方才模样,却是不然,让她不禁心中疑惑。
「第一次……见面?」向云烟原是善意地接话,好让张溶溶不觉尴尬,然张溶溶听清,回想起那日回廊灯下之景,却反有一股酸酸涩涩涨上胸臆。
那一日,向云烟走得匆忙,根本连与黎久歌话也不曾说上一句。
但,为什麽?方才,他却那样自然地唤出了向静妍之名?那一日,她甚至未曾正式将向静妍介绍予他认识。甚至,她今日还蒙着面衣,掩去了半张容颜。
张溶溶是听分明的,刚刚黎久歌照见向云烟那瞬,那声不意轻溢出唇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