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假。
或许，不是有时候。
「徐之夏，你刚刚怎麽迟到了？」第二节下课後，何敏芳坐到我前座的位置问我，「图书馆的老太婆又找学生麻烦了吗？」
「那个阿婆真的很讨厌耶，看个书也罗哩罗嗦的。」张文琪一边附和，一边坐进了我右边的空位，「这个不准、那个不准的……吵死了，乾脆图书馆都不要给人进去啊！」
她们口中的老太婆是图书馆的管理员阿姨。
早自习的时候，我替班上同学代了图书馆工读的班，而我迟到的原因，也的确是因为管理员阿姨把我留下来整理书本，虽然这对我来说不算什麽，但我并不想制止她们的抱怨。
我并不想替一个不受欢迎的人辩护。
管理员阿姨之所以被学生讨厌的原因很简单，她的规定很多，要求严格，态度也不亲切，若是被她发现违规，她总是不假辞色地纠正同学，许多自觉受气的学生都在私底下喊她老太婆，见到她的反应也很差劲，有些人甚至会故意在她负责流通柜台时找她麻烦。
没错，学生很蠢，但阿姨也不遑多让。
就算发现有人违规了，口头说一下便罢，要是不严重的话，装没看到也可以，为什麽老是要把记警告、跟老师告状什麽的挂在嘴上？
即使别人是错的，自己是对的，那又怎样？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听实话。
「所以，那个老太婆有对你怎样吗？」何敏芳挑眉问我。
「……也没什麽。」我笑了笑，淡淡地带过。
何敏芳撇撇嘴，觉得无趣，转头继续和一旁的张文琪讨论。
还好，她们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她们其实不是很在乎，聊着聊着，话题一下子拉远，聊起了昨天在网路上流传的搞笑影片，她们分享着零食，聊得起劲，我则在一旁陪着笑。
若是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我和何敏芳、张文琪大概是很好的朋友吧？
我们三个人总是一起行动，分组也总是凑在一块儿，同学找不到我，就会问她们，如果张文琪不见了，他们也会来问我和何敏芳……有人说，朋友是在你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朋友了。
那麽，我和她们也是吗？
我不是很确定。
「……嗳，你们看垃圾鱼。」何敏芳指着坐在教室对角的杨千瑜，後者正默默地吃着晚了许久的早餐，「垃圾鱼又在吃垃圾了。」
「真的耶，好好笑哦。」张文琪跟着大笑。
不过是吃个早餐，哪里好笑？我心想，没有说出来。
「说到这个，你们知道垃圾鱼的绰号是怎麽来的吗？」见我和张文琪摇头，何敏芳神秘地招了招手，要我们附耳过去，「听说她爸妈是在捡回收的，垃圾鱼家乱得不得了，垃圾满到没地方走，有一次堆得太高还整个垮掉，一堆垃圾跑到邻居家，邻居衰死了，住在市区居然还会遇到土石流，垃圾土石流──」
她们对看一眼，哄堂大笑。
「好脏喔！」
「超恶心的吧？我死都不要坐在她旁边！」何敏芳往杨千瑜的方向斜睨，「她身上一定有垃圾臭，坐在她旁边一定会被臭死。」
顺着何敏芳的视线，我也看向杨千瑜。
也许是听见笑声，她怯生生的目光正好撞上我的，杨千瑜掩不住显而易见的慌张，她连忙低下头，连和我对看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会吃人。
但在何敏芳和张文琪旁边，我看起来也像会吃人。
小时候，我玩过一个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参与游戏的人必须围成一个大圆，跟随音乐绕圈子，主持人会随机停下音乐，并且喊出数字，如果喊出「3」，参与者就要赶快找到三个人抱在一起，被剩下来的那个人就是淘汰者。
每到一个新环境，我都会忍不住想起这个游戏。
升上高二的那天也是，原本欢快唱着的音乐停了，即使表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人人心底都在着急，急着和其他人抱在一起，三个也好、两个也好，只要组成小圈圈就好。
小圈圈是安全的，只要不是一个人，就是安全的。
杨千瑜只有一个人，她就是剩下来的淘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