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没答应孙一扬。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对，我知道他在想什麽，孙一扬根本不是想帮我，他只是觉得很好玩，他觉得我喜欢韩老师这件事很好玩，他想参一脚，他想大闹一场。
再说了，我不需要他的帮忙。
不是每一段暗恋都需要有个明确的答案，我向来不理解有人告白的原因是为了给自己交代，就算得到的答覆是拒绝也没关系，他们无论如何都想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对方。
但是，明知道对方不会接受却仍坚持告白，不也造成了对方的困扰吗？
我不想成为韩老师的困扰。
「嗳，你们觉得哪件比较好？」何敏芳将一本日系流行服装杂志摊放在自己的桌上，问我和张文琪，「这件？还是这件？」
都不好。
我的目光很快扫过何敏芳选定的那两件衣服，心里迅速有了定论。
「这两件都很好啊，」张文琪回得很快，她自然地笑着看向何敏芳，「反正你是衣架子，穿起来应该都满好看的吧？」
「是吗？」何敏芳掩不住脸上的喜色，但又不想表现得太开心，於是她转而询问我的意见，「徐之夏，那你觉得呢？」
她们两人同时定定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话。
我不确定张文琪是不是真心认为那两件衣服很好看，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认为何敏芳适合那样的款式……有时候，我不晓得这种问题是在考验人的审美观，抑或是测试人性？
纵使我不认为那两件衣服好看，但我看得出来何敏芳很喜欢，尽管她开口询问我和张文琪的意见，可其实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定论，她只是需要别人的认同。假若别人的意见与她相左，并坦率说出，她也不会采纳，还会很不开心。
既然如此，我当然不会选择让她不高兴。
「……我也觉得很好看。」我微笑，说道。
反正，我的意见也不重要。
听见我的回答，何敏芳满意地笑了。
她和张文琪继续围着杂志讨论，小小一张桌子，两人亲昵地头碰着头交换意见，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我坐的位子很近，却总是觉得自己离她们很远。
可说真的，我不在乎。
看向窗外的蓝天，几朵白云缓缓飘过，我不自觉想起几天前和孙一扬的对话，听见我拒绝他的提议後，孙一扬不断追问原因，他就是不懂我为什麽不愿意让韩老师知道我喜欢他，或许是因为我始终没有解释，但我又何必向孙一扬解释呢？
这又不关他的事。
况且，他不是真心想要帮忙。
那日之後，放学後的「晚自习」仍在继续，孙一扬还是一样，他不跟韩老师说话，也不给韩老师好脸色，好像只要踏进那间教室，孙一扬的人格就会转换，从一个还算能说能笑的男孩子，变成一个正值叛逆期的青少年，活像所有人都欠他八百万似地蓄意闹着别扭。
「徐之夏，你呢？」张文琪轻推了我。
我这才回头，「……什麽？」
「你怎麽老是在恍神啊？」何敏芳皱眉，挥了挥手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饮料MENU，「男生他们下午要订饮料，你要不要也订一杯？」
私自订购外食是违反校规的行为，说是这麽说，大家却从不放在心上，学生和店家之间早有了一套躲避查缉的方法和默契，订购频率之频繁，教官说不定早就知情，只是偷偷放水罢了。
一旦做的人多了，对错与否似乎也不那麽重要。
「嗯，我也要。」我点头答应，老实说我根本不想喝，但我更不想和她们不一样，「我跟你喝一样的就好……快上课了，我先去厕所。」
「不好喝别怪我喔。」何敏芳头也不抬，研究起MENU来了。
我轻轻一笑，起身离开教室。
距离上课的时间近了，厕所里的人也少了，我常常觉得厕所才是女生最重要的社交场合，有什麽不能在教室说的话，全都可以在厕所说出口，每个人的话里都有玄机，她们口中的代号A说不定就是身旁正在洗手的她。
站在最角落的洗手台，打开水龙头，任冰凉的水冲着我的双手，我觉得有点累。
其实我老是觉得累，与人相处，永远都让我觉得很累。
其中一间厕所传来冲水声，我本来没有特别留意，只不过那人一推门走出来便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让我不注意也不行。
「……抱、抱歉。」杨千瑜开口就是道歉。
「你道什麽歉？」我不知道哪来的心情，居然回了她一句。
可我的回话似乎把她吓坏了，杨千瑜整个人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