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怎麽了吗?墨白我、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别当真哈哈哈......」
见他一副看了什麽不该看的表情,叶秋英又是一阵打哈哈,打算笑笑带过,结束这个话题。
只见墨白皱起眉头,方才慵懒的神情,早在他笑语一出便荡然无存,缓缓的合起书册,他轻轻的吐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在叹气。
「说吧,症状什麽时候开始的?」
「症状?也不是说有什麽症状......倒是说感觉?我也不知道怎麽形容......」
「你一个感觉就要来看病?那你乾脆住在花谷好了。」神情有些无奈,墨白扶额,这次倒是真真正正的叹了口气。
「所以说是开玩笑的嘛......」
皱着眉,他眼神落在叶秋英身上,许久过後摊开右手,示意他放上来。
「以防万一。」
「还要诊啊……」
不过是个玩笑。
「不过诊诊脉,你怕什麽?」挑眉,墨白说得有些无奈,态度却很坚持「喏,手。」
不甘不愿的伸出手,叶秋英撇了撇嘴,看着他诊脉,过程出奇的安静,墨白也没说什麽话,只不过在换手的时候示意一下,随即又安静下去,剩下的只有时不时的眨眨眼,和手继续诊脉动作,惹得他也不太敢说什麽。
过不了很久,对方的手便离开了,抬头望向他,叶秋英等着他开口说话。
只见他微微皱眉,手捂着嘴,眼睛定定看向一处,像是在思考什麽。
「怎麽了吗?」
看他这个样,叶秋英也开始担心是不是真有什麽事,但墨白始终没有说话。
「你说的感觉……是什麽样子?」
许久,他看向发愣的叶秋英问。
「嘎?」这一问,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张了张嘴,思考许久才开口。
「有时候,会梦见一些片段,」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眼眸随着他思考的动作垂了下来「大部分是小时候的事情,还有一个人......想不太起来了,每次醒来都不是很清楚自己做了什麽梦。」
若即若离。
这是对出现在他梦中那人的想法。
明明觉得是很重要的事情,明明觉得是很重要的人,却总在梦醒时便忘记他的面容。
就像是遗失了什麽东西一般。
他很清楚,那人并不存在於他的记忆里。
却总是在梦见幼时记忆的同时,发现他的身影。
他记得他的微笑,记得他宽厚的手心,记得他柔和的背影,和拥抱他时的双臂。
却怎麽也记不起他的面容。
他的存在有些真实,又带着几分虚幻。
能令自己感到几分熟悉,彷佛他们现实中也曾这般亲密,这般相处过,似乎他本就该存在在他的记忆里,理所当然的令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那虚无飘渺的存在,使他深深被吸引,想去了解,想看清他的面容,确认他的长相,彷佛只要正视他的存在,那被蒙上层雾的谜团,便会解开。
但每每在快要捉住的那个刹那,便会梦碎。
那种梦醒时分的空虚,折磨着他的精神,使他发狂,即使如此,却无能为力。
他要追随着不真实的存在到几时?
他自己也不晓得。
「我给你开点安眠的药方吧,」起身,墨白往身後的药柜走,伸手拿了柜子里的东西开始制药,一边捣着药杵,一边唠叨「记得多休息,别只顾着工作。」
「知道了知道了。」感到有些垂头丧气,他低头将额头抵着石桌,沁凉的感觉将他拉回现实,也让清醒了些。
方才的一瞬,自己似乎又被一把扯进了那人的幻影里。
明明只是回忆,却使人陷入漩涡,痛苦不已,无法动弹。
抚上自己的心头,那处有种顿顿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陆灵所说的话。
那时他来找自己,说他见到个人时,便会心跳加快,思绪停滞,呆若木鸡。
心跳加快。
没有。
思绪停滞。
还清楚得很。
呆若木鸡。
......他思考着那人的样子,应该挺像发呆的。
没有一项符合。
自己却不由自主的往那方面想去。
不由自主的思考着他的事情,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这也是......喜欢的一种反应?
念头一出,旋即便被他打消。
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能有什麽感情?
自己连他的相貌都无法回忆,便是有过相处,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吧。
只能说自己薄情了。
突然,一只推着茶杯的手,缓缓出现在他的眼前,打断他凝视於一处的视线,他眨眨眼回过神,看着与缭绕烟雾一同飘出的药香,他抬头看向手的主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先喝了吧,等会儿在把剩下的包给你。」看着他终於从呆滞的神情里醒来,墨白缓缓的开口,拿起了方才的那本书,坐回刚才那个位子。
「这次你打算待多久?」
「没意外的话......一旬,有紧急差事就不知道了。」门牙磨着杯口,叶秋英小心的啜了口还未转凉的药水。
「挺久的,看来你真打算好好放个假?不担心你哥?」右手磨蹭着纸张,墨白眼神顺着书里的词句,来回扫视。
「有陆灵在......应该不会出什麽大事啦,」叹了口气,他对着茶杯吹了几口,便如方才饮茶般,仰头一口饮下「总之出事他会通知我的。」
「那你打算住哪?」他见对方托肘,眼神从书上移开「还有那小兵,他也留下?」
「我娘在吗?不在的话我去住她那儿,你这的空房就给他吧。」
突地,叶秋英面带疑惑,看向墨白问。
「话说尉迟隼来花谷做什麽?我看他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有病的是他师父。」翻至最後一页,墨白心满意足的阖上书本,语气轻挑「具体情况我不清楚,药几乎都是师父调的,死不让我插手,也没有配方,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他师父?」
李禹渊?
想到这,他心跳突地漏一拍。
回忆着语他相处的种种,说不上正常,但也不诡异,除却一相遇的差曲,之後倒是普普通通的。
「我看他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你见过他?」
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换来的是墨白骤然变色的脸庞,语气的转换使他一瞬间反应不过来,看着他饱含惊讶的脸庞,叶秋英满脸错愕。
「是啊,到洛阳之前都是他陪着我的。」
「这样啊,那得好好向他致谢呢。」墨白微微一笑,手指摩娑着书封表面,眨了眨眼眸「对了,能帮我把那小兵请来吗?得跟他说些师父交代的事。」
「致什麽谢啊,又不是小孩子。」
叨念了几句,叶秋英起身,一甩黄金的衣袖便走了出去。
见他走出去,墨白的脸色便沉了下来,眼神冰冷,不带一丝笑意,全无方才的笑容和温和的眼眸。
瞥向外头,他冷冷一笑。
「在外头蹲得够久了,不进来看看吗?」
语毕一瞬间,屋内充斥着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厅堂内,显得有些诡谲。
一双苍白的手捂上墨白的双眼,他感受到背部贴上来小小的柔软身躯,听到了笑声宛如耳语般传入耳里。
「猜猜我是谁。」
墨白莞尔,眼神仍旧冰冷。
「我说除了定归君,还能有谁呢。」
「正解。」对方一笑而语,扶桌转身坐在石桌上,矮小的身躯有了石桌的衬托,使她能够俯视那冰冷的脸庞。
「定归君来此,所为何是?」
碰了碰头上的银饰,她笑了笑,手拖着下巴,眼神有些妩媚。
「我说小少爷的蛊最近有些动静,所以我来找你。」
「哼,果然。」
「怎麽?」看他冷笑,定归君的笑脸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意外,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晃着脚丫子,把紫色的裙摆踢的高高的「发生什麽事了?」
「秋英见到那家伙了。」
「难怪你臭着一张脸。」抿嘴ㄧ笑,她歪头看向墨白「镇定的药给他吃了吗?」
「方才混在茶里,叫他喝下去了。」
「那就好。」
「记住了,蛊虫得好好安抚才行,不然你的小少爷可是会没命的。」俯身,她轻轻的在她耳畔说着,气息吐向墨白的耳窝,那不动如山的冰冷脸色才稍稍的松动。
轻轻的咋舌,他显得有些不耐。
「我知道。」
「知道就好,」起身从石桌上跳了下来,对方动了动双腿,又给墨白ㄧ个微笑「祝,武运昌荣。」
一阵狂风,紫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失去了踪迹。
微微蠕动嘴唇,他眯起眼,神情冷冽。
喃喃自语,他显得有些失神,站起身来,他放开了被手蹂躏过的书本,露出了些许邪魅的笑容。
「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了,秋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