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瞳一行人回到柏杨村时正逢正午,徐婶子下了牛车与其他两位婶子告别後,就带着徐宛珍与墨瞳回到自己家,等她们吃完饭後,徐宛珍又与墨瞳搬着属於杨大山家的少许年货回到杨大山家里,一进门,杨大山竟然在家。
「杨大哥!你不是说要待在镇上一天的吗?」徐宛珍抱着手中的年货几步就窜到杨大山面前笑咪咪地问。
杨大山先是看了穿着大氅进来的墨瞳一眼才说:「东家今个儿的工作正好完了,所以我就提早回来了。」
「原来如此。」徐宛珍抱着东西放到正厅桌上才回头,正想要再说话却见杨大山已经走向墨瞳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那模样,真令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而他们已经成亲了一样,看得她心里酸酸的却又什麽都说不出来。
她其实明白杨大哥对她只是一般的兄妹之情,原本她还以为是自己长得不够好看的缘故,可现在看杨大哥对那原先没几肉在脸上的墨瞳这麽好,她便明白是自己没让杨大哥喜欢。
墨瞳其实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因为经过饭楼前所感受到视线。虽明白卫公子已经不在了,但她刚才所感受到就是属於那男人的视线――赶他走的那天,他便是那样直直地目光――明知不可能,偏偏心里慌得很,总觉得有什麽事情要发生了。
所以,当手中抱着的年货被人接走时,着实吓了墨瞳一跳!
抬头就见杨大山笑着看自己,那目光让她错觉自己与他又重新回到卫公子出现的时光,虽然很短却令她这几天不时回想起来,她想,那可能就是叫幸福的东西吧!
「你怎麽回来了?」墨瞳在发呆时是很专注的,所以并没有听见徐宛珍的话。
杨大山仔细看着她,「你也去镇上了?」
对於如此明显的事实竟还问出口……墨瞳收拾心神静静望着面前的男子,这麽多天都没见着他――早出晚归――现在看了,虽然没变化多大可她就觉得奇怪。「嗯,徐婶子邀我一同去的。」又看了他手中的年货道:「本来我以为只是跟着看看,没想到婶子会说你早就给她钱要买年货――我又听徐宛珍说过,从前你都在徐家过年的。」
杨大山欲开口却听见身後的脚步声连忙闭嘴,转身就见徐宛珍匆匆走来低着头越过他们说:「我回家了。」
墨瞳自然看出徐宛珍的情绪不好,正想开口拦她却被杨大山一个眼神制止,心里不禁纳闷起来,什麽时候杨大山也会想避开人了?
等到徐宛珍走了,杨大山上前将大门关了,走回墨瞳身边时似乎还有些……脸红?
墨瞳还在想他发生什麽事情时却听他说了个令她错愕的话――
「墨瞳,我们明天就成亲可好?」
杨大山的声音很低,低得快成蚊子叫,不过因为他是在墨瞳身边说的,所以,再怎麽小声她还是听得见也听得清,只是她着实很惊讶,以至自己抬头看杨大山时都显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得杨大山原先紧张的心情都被她逗趣的神情逗笑了。
「怎麽了,我向你求亲是这麽吓人的事吗?」杨大山苦笑。
墨瞳摇头时恢复了冷静,她看着杨大山确定他不是在开自己玩笑时才问:「大山哥,你不是在……躲我吗?」
杨大山被说中了心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最後才低着头闷闷解释:「墨瞳,是大山哥不好,大山哥明明知道你出现在湖边的事,却……却还把你为了赶走卫公子的谎话当真了,是大山哥不对,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说到最後急急地抬头希望能求得墨瞳的原谅。
墨瞳却听出了不对劲,「大山哥,你怎麽知道我是为了赶走卫公子编的谎话?」
「那个……」杨大山又重新低下头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却又一鼓作气道:「我今天遇见卫公子了,他和我解释了你的用意要我不要因此怕你,一切都只是因为你怕我被卫公子带坏了才会如此说。」
忽然间,墨瞳觉得一股冷意从脚窜上了全身,明明身上还穿着宝衣的,可她现在却觉自己吐出一口气都很有可能是冷的。卫公子遇见上大山哥?还不如说那男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这附近,只不过把小村改成小镇罢了。
她闭上眼觉得思绪纷沓,一时间竟无法立刻找出办法与话语,直到手臂被握住而睁眼,对上杨大山关心的眼神时才收敛心神。
「墨瞳,怎麽了?」杨大山有些紧张。他明白自己之前当真狭隘了,怎麽就如此轻易把墨瞳的话当真,要不是今日遇见卫公子替自己解惑,他的确还对墨瞳有些疏离,但今日卫公子和他说完,他才明白墨瞳会说那些话都是为了他好,偏生自己竟误会她、冷落她,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真可笑得紧。
墨瞳勉强扯出一个笑摇头,「大山哥,我想喝药茶了。」
「嗯。」杨大山拉着她一起回到正厅,重新去热了药茶。
墨瞳坐在椅上,看着杨大山在一旁的红泥小火炉替自己热药茶,她双手放在桌上却不自觉地抓紧而启口:「大山哥,你是在那儿遇见卫公子的?」
「喔,你去镇上可有经过一家高两层楼的饭楼?」
墨瞳听闻双手不自觉绞紧,「嗯。」
「我就在那里帮送运货。今儿个刚送完一批年货回来时,在後门的时候遇见与友人去後院赏梅的卫公子,本来我是不想理他的,奈何那家的东家又恰好过来,我不想被东家知晓我与卫公子的事,只好在卫公子和我打招呼时回应了,然候东家一脸惊奇的把我拉到一边,说卫公子是贵人,平日不大搭理任何人,今日既然与我说话就是看重我,叫我要好好招待卫公子别得罪他,所以我只好被东家拉回卫公子身边当陪客。」
杨大山起身把药茶倒入墨瞳专用的杯子里,放到她面前才坐下。
「原本我只是站在一旁听卫公子和他身旁的贵公子说话,结果那贵公子先离开了,卫公子就问起我来,本来都没提到你的,结果卫公子提到,你喝的药茶应该快没了,会叫人送过来给我,我只好向卫公子多说了一些事,结果卫公子这才提起那一天的事情,我才明白你的苦心。」
虽说做善事本就不求回报,但墨瞳一听说这个揭发事实的人是那个卫公子後,她就不得不多想多虑了,因为她明白,那位卫公子绝对不会多事「帮忙」人的,他一出手「帮忙」都是要求回报的。
那麽,对杨大山这个身无长物的乡下人,卫公子究竟会想从杨大山身上得到什麽「回报」?
蓦然间,墨瞳想起卫公子被赶走的那天,还有今天经过饭楼察觉的目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骤然撞入她的脑里:卫公子要的「回报」就是你。
一股彷如石头压胃的难受瞬间袭来,墨瞳匆匆低头喝起手中的药茶不怕烫地喝了一口而停下,嘴里的烫终於能压制胃中翻腾欲吐的错觉。
纵使她不自以为是都不行,卫公子看她的视线太令她心惊,先别说是男人看女人的视线,凭她的直觉,那男人八成只是觉得她一个村姑胆敢忤逆他就是该杀头的大罪,所以,把这个惹怒自己的村姑抓来身边虐待才是解气的最佳方法。
不得不说,墨瞳的想法真猜中了卫公子的想法几分,不过,要是让她清楚明白那男人对她的打算,恐怕她现在必定夺门而出跑得愈远愈好。
室内寂静了一刻後,杨大山又鼓起勇气开口:「墨瞳,你还没回答我……」
墨瞳自然明白杨大山在等自己同不同意嫁他的答案,可是经过她为保他编的谎话而他深信不已继而疏离她後,她忽然觉得杨大山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了。
虽然她不是大女人主义者,可她还是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当她出言相劝、告知,对方却把她说的当耳旁风置之不理後,她便不想再与此人多说话,哪怕明知他踏出的那一步会死无葬身之地也绝不出言相告,这就是她的自私与冷血,而她现在确定,自己与杨大山之间是不可能再让她有想嫁他的念头了。
如果没有出现卫公子这个人,她是愿意嫁给大山哥的,因为这个小村庄她很喜欢,这里的村民也不像自己常看的种田文那般的勾心斗角,她觉得村民都很好,当然,她至今才第一次见到其他邻居的人,而她觉得那两位都觉她不该抢大山哥才是。
但至少,她觉得在这里生活很宁静,心里头不会装太多的算计,她自认自己绝对不是精明到能无时无刻避开旁人算计的人,所以,待在这里真的挺好的――
「墨瞳,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杨大山似乎觉得眼前的墨瞳心有离意般忽地抓住墨瞳的手说。
墨瞳回过神没有拒绝杨大山的手,只是用另一只手捧起杯子慢慢喝起药茶,等她吞入喉才慢慢问:「大山哥,既然如此,你又为什麽突然想娶我?」
杨大山这会儿倒突然察觉男女授受不亲了,立即放开握住的小手,脸红心跳地避开墨瞳的目光道:「我其实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之前觉得自己实在太穷了,怕你嫁了我要跟着我吃太多苦,」就见杨大山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到桌上,目光晶亮地看着墨瞳道:「这里是这几天运货的钱,里头多了许多是卫公子让东家给我,说是祝贺我们成亲的。」
墨瞳必须把刚才被杨大山握住的手放在小腹上,才能忍住自己突来的不适感。
她看着杨大山那一脸完全不觉被人小瞧的脸孔不知该说什麽好,他怎麽就觉得卫公子这样做是应该而非不对的呢?
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给了你多点银子说是祝贺你娶妻,这样的话放在哪儿都会觉不正常,到底卫公子是用了什麽方法,才让先前都挺正常的杨大山如此唯命是从?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卫公子是杨大山的主子呢!
墨瞳忍不住心里嗤笑一声,瞥见杨大山还是如此期待的目光,她浅笑一记道:「好。」
杨大山瞬间像得座金山般跳起来,幸亏他还是先後退才跳的,要不然木桌可能要因此被他给踼倒了。
而墨瞳却看也不看杨大山迳自起身欲回房――
「墨瞳,等等。」
墨瞳停下回头,就见杨大山匆匆回去自己的房间又抱了一个匣子跑出来,将匣子放在桌上打开,他取出里头一套大红色的嫁衣说:「墨瞳,这是我去成衣铺买的,你看如何?」
墨瞳看着杨大山手中很普通的嫁衣――如电影、电视演的――浅笑点头,「谢谢大山哥替我准备。」
大山哥脸红收回匣子盖好道:「我其实也想再等一段时日的,毕竟谁家嫁女儿是买成衣铺的嫁衣,可是……可是,墨瞳,我是真的急着把你娶进门,你……」他看向墨瞳依然浅笑的面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你会不会气我?」
「不会,我还要谢谢大山哥如此为我着想。」
「那……那就好,这嫁衣我替你放去你房里。」杨大山抱起匣子欲走去墨瞳的房间――
墨瞳伸手接过匣子摇头,「大山哥,不用啦,我现在身子多了些肉了可以稍微抱重点的东西,况且,这匣子可不重。」
听到「身子多了些肉」杨大山不禁脸红了起来,傻笑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墨瞳抱着匣子回房里待着。
而进到门里的墨瞳先是靠在门板前聆听声音,确定杨大山也离开正厅後才抱着匣子放至房内的木桌上,她走到炕床上坐下静静望着匣子。
那是个很普通的匣子,虽然她明白自己如果抱着嫁衣去当也有一点钱,但那些钱根本不够她的跑路费――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明天她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嫁给大山哥,那个姓卫的绝不是会做善心善事的男人,说不定,他今晚就会亲自前来趁她睡着打包她走也不一定。
本来她不会这样想,但看见那个钱袋子时,自己脑中竟冒出那是「补偿」费,补偿杨大山明天失去新嫁娘的费用,毕竟,在这种女人可随意卖人的社会,比起一个新嫁娘消失还不如得了相对的银子来得补偿人,况且,她与大山哥之间并没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再加上她的谎言吓坏了大山哥,她才不信大山哥真的想开了,要真想开也不会需要旁人开导了,那麽,这场婚礼根本就不可能会进行。
现在的麻烦便是,她身无分文,就算要变卖什麽也没得卖,唉,果然没钱没办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