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怎樣?我就是要拯救你 — 17.投影片(那日的話在我整個週末不停播送,陰魂不散地糾纏我。)

正文 怎樣?我就是要拯救你 — 17.投影片(那日的話在我整個週末不停播送,陰魂不散地糾纏我。)

17.投影片

星期六被老板送回去以後,因为一夜未归而被爸妈臭骂一顿,不过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闷闷的、慌慌的。

「你所重视的,将会失去;你所相信的,将会颠覆。」

算命仙那日的话在我整个周末不停播送,阴魂不散地纠缠我。

星期一,老板没来学校,隔壁的位置空空的,我也觉得自己空空的。

星期二一大早,我刻意拖长了去学校的时间,成为全班最晚到的人。

嘎吱一声拉开教室的门,我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教室,把书包放下,一如既往地忽略其他人的存在,以免被找麻烦。

奇怪了,教室怎麽没开灯?

我困惑地抬头,发现讲台拉下了投影片的布幕,陈敏蹲在一旁把电脑跟投影机做连接,好像要看电影的样子,公保股长站在教室後面把窗帘一个个拉上,教室越来越暗。

气氛很诡异,太安静了。

陈敏装好连接线,一站起来,正好撞上我不解的眼神。

八天以来第一次,她正眼看我:

「张恒悦,这是你家老板昨天晚上寄给我的光碟,他叫我放给全班看,而且每个人都一定要看到,所以我们正在等你,现在你来了正好--」陈敏俯身下去操作滑鼠,按下播放键。

第一支影片是是监视器录影带画面,很模糊,可是还是能一眼就辨认出画面里的人是谁。

宁宁,在校庆前两星期的假日出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手上拿着一张考卷,匆匆忙忙地冲进教室,监视器只能录到走廊的部分,所以她进教室里做了什麽就不得而知。

她在教室里空无一人的时候进去,要干什麽?

坐在最後一排的我,默默地看了宁宁的後脑勺一眼,一种恐怖的感觉油然而生。

约莫漫长的五分钟过去,画面里的宁宁跑出来,消失在录影带的走廊尽头。

陈敏按了下一支影片,从她惊讶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还没看过光碟里的内容。

下一支是访问式录影,穿着条纹制服的警卫先生占据整个画面,老板的声音在背景里冷静地响起:「麻烦你说一次,在十月二十九号星期日,你看到谁?」

「喔,就一个头发卷卷的女同学啊,长得很可爱」警卫偏着头想。「她好像跟我说,她忘记交数学考卷,想跟我拿三年六班的钥匙,我就给她了」

「她手上有拿什麽东西吗?」

「有,一张考卷,大概是她要交出去的数学考卷吧」

「你有看清楚那张考卷是什麽样子吗?」

「嗯.....不太清楚,不过上面好像用蓝笔画得很乱,大概是字吧」

「数学考卷上怎麽会有字?」

「应该是被人恶作剧乱写的吧」

录影结束。

我想,老板会用影片的形式,大概是因为无法请到证人亲自到场吧。

下一个档案是张图片,宁宁那张画满国字的数学考卷出现在萤幕上,脏话满满、恶意攻击的批评很醒目。

下面附带一排字幕说明:一般人会放任自己考卷上有一堆脏话,而不清掉吗?甚至还带着那张考卷到学校教室里。藉此我们可以合理推断,那些脏话很可能是方宁宁自己写的。

下一支影片,录影里的人是两个别班的男生,一胖一瘦,胖子先开口:「我们在补习班会注意方宁宁,因为她很有名,嘿嘿,至少在男生看来很有名,--」胖子顿了一下,像在理清丝路。「我看到她跟一个女生在讲话,好像是她们班班长,我有听到她这麽叫她,然後,方宁宁好像在交代对方什麽事.....」

「你有听到什麽字眼吗?比如说『揭发』、『成绩单』之类的」老板理智地问,声音很有权威。

「喔!方宁宁好像有提到成绩单,还有说要排挤一个叫张什麽的人」

另一个瘦子打断对话,插了进来:「跟方宁宁讲话的那个女生看起来很紧张喔,还说大家不会相信她」

胖子点头同意:「对啊,可是方宁宁叫她回家练习,她说只要讲得很有自信,大家都会相信班长」

所有人震惊到无法呼吸。

而录影结束,最後一个档案是纯文字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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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宁宁涂改好张恒悦的成绩单後,在十月二十九号星期日,拿着自己制造好的考卷到学校去,夹进数学成绩单里,为了在隔一周的星期六练排球时,可以叫张恒悦去替她拿考卷,然後她算准张恒悦的个性,看到考卷上的脏话,必定会为了她的面子而遮遮掩掩,引起陈敏的怀疑,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张恒悦竟然还拿立可带帮她涂改掉考卷上的脏话,如此一来,使陈敏的怀疑更加深刻。

十一月九号星期二,方宁宁在补习班教唆班长带头诬赖张恒悦,请她演一场戏,而她方宁宁只需要扮演可怜受惊的模样混过去。

从始至终,张恒悦都是清白的,涂改成绩的戏码是方宁宁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证人:警卫、补习班的同学两名

证物:布满脏话的数学老卷、监视器

受害人:张恒悦

加害人:全班同学

忌妒,是罪恶的源头。By德国大文豪Francke

认错,是赎罪的开端。By电鬼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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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光碟档案,全班呆若木鸡,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哈--哈--哈--」我乾笑,全班四十颗头都转过来看我。「太夸张了吧,老板有必要做得像刑事案件一样吗?没这麽严重吧!」

全班不知如何是好地跟着我一起笑。

笑着、笑着,我就哭了。

低下头,我把手伸进抽屉里试着摸出卫生纸盒,一只手伸向我--

体育股长端着卫生纸盒冲我笑了笑:「那个.....对不起呀,上礼拜三对你丢宝特瓶,真的很抱歉」

鲁莽的人,有时候反而提得起放得下,道歉的话立刻就说得出口。

「没关系」我微笑,接过卫生纸擦掉眼泪。

除了没关系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麽,我也不想让伤害扩大。

我的一句没关系霎时引起全班的热烈回响,无数声道歉,为了上星期整我的事情道歉,大家都很不好意思。

我不怪他们,尽可能笑得轻轻松松化解他们的尴尬。

最後一个道歉的人是陈敏。

我最亲爱的好朋友走向我,她的脸绷着,紧咬着下唇,目光看着我後方:「张恒悦,我没有资格请你原谅,但是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对倔强的她而言,认错大概是人生最困难的事了。

我想了想,回答她:「我要处罚你」

「什麽?」陈敏的目光落回我身上。

我笑了:「请你帮我拖厕所的地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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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受不了你老是慢吞吞的!」

「受不了,也受了三年啊,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熟起来就是你嫌我动作太慢,主动帮我把厕所的地板拖完」

「你不要逼我回忆起不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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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现在脑中想起的跟我是同一个回忆。

三年来从没有哭过的她,就这样掉眼泪了:「.....看样子,我得回忆起不好的事了」

「是呀,我们真的有很多不好的回忆,」我站起来离开位置,走向她,「可是,很棒的回忆更多、更多,所以,我只想把不好的回忆忘掉,去珍惜那些很棒的回忆」

这就是我安慰她的方式。

陈敏牵住我的手,不习惯哭的她,低头快速抹掉眼泪,然後抬起头的又是一张倔强的脸:「说起来,虽然全班都有错,但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最应该出来道歉!」

我知道她,不适应自己内心的愧疚感,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

全班都望向宁宁和班长两个人,班长低下头,像要把自己埋进桌子里,死都不肯动一下。

至於始作俑者宁宁,则是发抖着站起来,跟那天被全班质问拿考卷事情的时候一样,神经变得很脆弱、很紧绷:「恒、恒悦,我们能不能....到楼下谈谈?」

「可以」

我随着她走出去,一道脱离了全班焦灼的视线,来到一楼空教室的後方,那里不会有人来打扰。

宁宁转过身来面对着我,脸色苍白:「对.....对不起,恒悦,我不是故意要做这些事....伤害你的.....」她开始哽噎,「...我只是.....只是太喜欢周尚海,一时被冲昏了头,现在我真的很後悔,对不起!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是多麽希望我可以轻易原谅你,多麽希望我一点都不在意。

可是,宁宁,我是人,会有情绪,会哭、会笑、会伤心。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原谅你.....」我回答她,声音既乾涩又无力。「.....我真的不懂.....当你看着我被全班排挤的时候,你是在角落里默默为我掉泪,还是暗自窃喜呢?那天陪我翘课去酒吧喝酒的你,是希望我开心起来还是希望我堕落下去呢?每天和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你--是真心在笑--还是在处处算计我呢?」

能不能,告诉我?

宁宁没有办法告诉我,她只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我的眼泪一直掉、一直掉,从我悲伤的眼瞳里不断泛出。

误会解释清楚,全班从今以後不会再恶整我,陈敏也跟我和好了,可是为什麽?我还是好难过、好难过。

被信任的人从背後捅一刀,不是痛完就会结束的。

我走掉了,留下宁宁还在原地征征地站着,我走回教室从书包搜出公假证明和老板送我的那支白色手机,然後头也不回地,出校门。

十一月的秋天逐渐步入尾声,天气寒冷,我忘了带外套出来,只得双手抱胸地信步乱走。

学校外面是无数条复杂相连的大马路,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方向,而那些方向里,没有我熟悉的。

嘿,如果我消失在世界上了,除了我爸妈,还有谁有那个闲情逸致为我伤心啊?

就算是好朋友,挺多哭个一两个月,转身毕业也就忘了我,继续过他们的人生了吧?

活着这件麻烦事,好孤单啊。

我很清楚自己正陷入自哀自怜的泥淖里,但我爬不出来。

早上的阳光悄悄躲进云层中,温度降得越来越低,我的牙齿冷得喀喀作响,为了躲寒风,我一个劲儿地往巷弄里钻,这下已经钻到不知世界哪一角了。

暗巷的墙壁涂满血红的涂鸦,辱骂的字眼血腥地刊在每一处,我慌慌乱乱地走着,却怎麽也走不出这座灰黑色的迷宫,这里竟然连个房子都没有,更别说是人。

荒废老旧的道路延展到视野所及的最深处,我看不到出口。

好冷。

秋风肆虐,我像个被追杀的可怜虫到处寻找温暖的地方,总算让我勉强捡了个阴暗的巷子转角处,躲在墙壁的另一边,我疲倦地蹲下。

累得不想再站起来。

从裤子口袋里搜出手机,我茫然地按下通讯录里唯一的电话号码。

「喂?」对方的声音很理性、不含感情。

不知道为什麽,一听到老板的声音,我就哭了,说不出话来。

「蟑螂,你在哪里?」老板的声音瞬间着急起来。

「你怎麽知道是我?」我都没开口呢。

「来电显示,」不耐地扔一句,老板又追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

「该死!你给我等在那里不准动!我去找你!」

砰一个,老板挂上电话,我拿着手机发呆。

他怎麽知道我在哪里?他要怎麽找到我?

我抱着膝盖继续蹲着,从头到脚都冻麻了,好像回到小时候在菜市场迷路的那年秋天,那时候的我只会傻傻地哭。

我把头埋进膝盖里,让自己呈现母体胎儿的姿势,缩在黑漆漆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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