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王子的故事,人还是得回到现实。
我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无乱走着,不知什麽时候,人潮慢慢地少了,昏黄的路灯下,我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我想起网路上说,荷里活区有许多美味的外国小吃,一时兴起就坐地铁绕了过去。
香港不愧为美食的天堂,每一间店都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当真是让人眼花撩乱,不过我的预算大部分都付了酒店的房钱,太贵的大餐是与我无缘的。
简单绕了一圈後,我挑中了一间越南小吃,店里的摆设颇费心思,让人有种彷佛真的来到越南的感觉。
老板娘是从越南嫁过来的,说得粤语有一股浓浓的越南腔,我听得很是吃力,幸好菜单是中文,否则我大概就要使出比手画脚的绝招了。
店里很安静,没什麽说话的声音,每个人都低着头看手上的智慧型手机,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场景,明明和你最亲近的人就在身边,却宁可隔着电脑和一群连长相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交谈。
这种特殊的现象让我的心情很复杂,我想这就是「咫尺天涯」最新的定义吧!身体触手可及,心却远在天涯。
突然,我想到了自己,我们之间又何尝不是这样,尽管我抱怨你把时间
都给了朋友,但在最後的几个月里,我和你跟这些香港民众并没有两样,只顾埋头在自己四角小小的四方世界中,却忽略了陪在身旁的人。
人要活当下!
我听见自己的灵魂在声嘶力竭的呐喊,音响中传出来自越南的情歌,老板娘说这歌曲是在提醒人要珍惜自己的情人,我听不懂却有种落泪的冲动,在不知不觉中我错过了多少的美好。
一顿饭下来,我的心思千回百转,品嚐了孤独也重省了自己。其实错误从来都不只是一个人的责任,只是先被伤害的那一方总会把自己放在悲剧的角色,自怨自艾的舔着伤口。
我想起了她对我说过的话:
「你说我破坏了你们的幸福,可如果你们之间没有问题,我又哪里有趁虚而入的机会,不要只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第三者,你难道就一点错也没有?」
当时我只认为她是狡辩,现在想来未必没有一丝道理,在我忽略了另一半的同时,不就意谓着为她打开方便之门。
忽然间,我对这间小店充满了感谢,感谢它让饱餐一顿、感谢它让我看到了自己的盲点。
有人说过:每一段感情的失败,多多少少都有自己人格上的缺失。
我想我是幸运的,尽管跌得很重,至少不是摔的懵懂无知。胸口有种澎湃的情绪在咆啸着,我死了,过去的自己死在那自以为是的世界中,现在的我如破茧而出的蝶,正寻找着机会准备展翅高飞,世界那麽宽广,哪需要怕会没有属於我的天空。
晚上八点,夜晚才刚刚开始。
可做为一个旅人,我没有地方去,也不知该去哪里。
走着走着「兰桂坊」的路牌跃入我的眼中。
不如就去看看吧!有个声音在我心底低语,对於这个地方我一直都是充满好奇的,特别是在听了林心如的《夜宿兰桂坊》之後。
兰桂坊是什麽?兰桂坊是爱情迷失的路口,兰桂坊是酒醉的柔肠,兰桂坊是情愿被谎言灌醉的小女人,兰桂坊是爱在倒数时刻剩下的憔悴的吻……
真实世界中的兰桂坊位於L形斜坡上,蜿蜒的石子小路透着一股神秘感,除了下班後钱来放松的白领,往来的人潮尤以欧、美旅客居多,听着那一句一句流利的英语,让置身其中的人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若非两旁店家内的工作人员都是黑头发黄皮肤,还以为自己来到的不是香港而是哪个欧、美城市。
或许是因为顾客以外籍人士为主,这里的环境和其它地区不同,少了华人固有的那种朴实腼腆,沿途洋溢着热情奔放的气氛,酒吧林立的小径,每间音乐都播放的超级大声,彷佛深怕路人无法听见似的,许多人就这麽直接在街上随着音乐舞动,就连服务员也会跟着节奏微微摇摆身体。
路上,有几个热情的香港女孩挥手欢迎我加入她们但是被我拒绝了,一来是面对陌生人难免有些不自在,二来是这样震耳欲聋的超高音频,我实在有些无福消受。
我想比起做一个演出者,现在的我更适合旁观的角色,超然物外,静观人生百态。
要是素芬在这里,肯定是会笑话我,才过快三十的人,就已经有这种老年人般的想法,毕竟她是最喜欢热闹的。学生时代,她总爱拉着我热舞,从没有考虑过我的意愿。
可我确实觉得自己老了,不是外表而是心境。
最近几年,我经常会梦见遥远的记忆里,两个少女并肩坐在操场上看风景,讨论着隔壁般的男孩、研究着最新的化妆品还有谈论各种不切实际的梦想,那样的景象,似乎已成了泛黄照片上的一隅。
好远、好远,久的就像是上辈子的故事。
在那个年代里,我们曾经不羁、曾经疯狂,还有无数数不清的放荡。人不痴狂枉少年,那时的我们当真应验了那句话,如此的舒畅、快意,甚至有些恣意妄为,或许不免有错,却是生命中最自由的时光。
然而随着年岁增长,一层一层的枷锁套上了身,所有的欢笑和泪水,都在匆促的脚步中破灭、消失,慢慢地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只留下那份淡淡的苦涩,每每在午夜梦回时悄悄敲击我的心门,捎来一点点过去的音讯。
正如那过了季节的花朵,纵使曾绽放的再光灿明艳,终究也有枯萎凋零的一天。
不过大自然总是公平的,花开花落都有一定的循环过程,好似生命总有安排,属於每个人的那一季灿烂,总是不会辜负了。
只是,回首向来萧瑟处,偶尔不禁想要问问自己:属於我的下一个花季,何时才会再次到来?
站在大丸前,细心看看我的路,再下个车站,到天后,当然最好。但华丽的星途,途中一旦畏高,背後会否还有他拥抱……
不经意中,我的脚步被音乐吸引住了,或许是因为熟悉的旋律,又或许是因为这首歌在一堆英文中格外显得与众不同。
总之我走了近去,挑了个靠窗的角落远远地坐了下来,酒吧里灯光很暗,烟雾弥漫的空气里,带着一点淡淡的迷茫,彷佛多吸一口就要醉了。
服务人员是个年轻的男孩子,看起来非常开朗,和小王子是完全不同的类型,笑得来有点阳光的味道。
他告诉我如果不知道点什麽,可以来一杯兰桂坊当地的啤酒,入口没有苦涩味又好喝。
可我对啤酒的兴趣不大,倒是对有些甜味的调酒情有独锺,於是点了单子上特别推荐的荔枝酒。
我想,「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样让美人难以忘怀的水果纵使入了酒,滋味也该是绝顶的。
酒很快就送了过来,微酸中透着水果特有的甘甜滋味,配着酒吧里提供的小点心,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我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享受着喧闹中的唯我独有的静谧,偷得浮生半日闲约莫就是如此。
看着窗外霓虹闪烁中高声欢闹的型男倩女,我脑中自动勾勒起了属於这个城市的故事:在香港这个繁忙的都市,年轻人的生活与工作都有很大的压力,兰桂坊便是一个社交和释放压力的的场合。暧昧的灯光与音乐下,不同背景的人们在这里相遇,转角处遇到爱便是属於他们独有的浪漫。
或许该说,越是寂寞的人往往越怕寂寞,所以人们才会需要到这样的地方来忘记寂寞的存在。
有时,我也会转过头来偷偷看着邻桌那位气质优雅的混血女子,或正大步走入店中的英挺男子,八卦的猜想她或他是否就是哪位着名的影星或模特儿?
不过这样的可能性不高,近几年的由於“狗仔队”盛行的缘故,这里已经很难再见到那些明星出入,毕竟谁都不愿意自己的私隐被随意地揭穿,也因此让兰桂坊少了种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风景。
但这对店家来说差别并不太大,因为香港本地人不是经常去兰桂坊的。在这里英文是通行的官方语言,你不懂英语来了这里也没用,就只能像聋哑人一样瞎比划,所以服务员尽管会说普通话,但是仍会坚持与你说英语,
崇洋媚外吗?倒也不全然是这麽一回事,只能归咎於文化融合的结果。
多年来兰桂坊它早不仅仅是香港人的生命之光、慾念之火,更成了一种小型的社会缩影。
香港作家方华就说:「兰桂坊看起来不太香港,可是骨子里十分香港。香港本来就是华洋杂处,廿四味与啤酒共存」。
而我正注视着这个城市,以一种超然的姿态,从别人的生活,反过来看着自己。
我的未来,就像着这丝丝飘下的细雨,有点灰涩有点迷芒,但终掩不住空中闪烁的星子。
随着时间推移,酒精也慢慢发挥了作用,本以为荔枝酒无害,谁之後劲却也是不容小亏。
我要来一大杯冰水,缓合着体内不断攀升的热度,朦胧的视线下,一切都是那麽的迷人。
外头的男男女女还在舞动着,有些上衣的扣子已经解了开来,看着一个比一个更壮硕的体格,我咽了咽口水,忽然有种冲动想走上前去挑个英俊的外国男子搭讪。
老祖宗说得好:饱暖思淫慾。在异乡来场一夜的激情,听起来似乎是种不错的挑战。
但我还是忍了下来,虽然我的个性活泼外向,可骨子里还是道地的中国女性,具有温婉内敛的美德,这种违反善良风俗的大胆举动,充其量放在脑中想想就好。
毕竟万一有个意外,老爸老妈不见得能够接受我额外带回的礼物,一人出国两人回家,这样的画面怎麽想都有些惊悚。
只是不主动出击不代表就没有艳遇,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个看起来大概三十出头的外国男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他似乎对我很感兴趣,劈哩啪啦的讲了一大串话,可惜他说的是法文,除了一开始的你好之外,我实在是一句也听不懂,而且很不巧的他的英文并不太好。
於是在一轮鸡同鸭讲加上比手画脚後,我痛下决心用英文把这位搭讪者给请走了,并不是因为他不够帅,而是我觉得光是简单的沟通就谋杀了我大量的脑细胞,所以对於近一步的发展,只能敬谢不敏了。
这时人更多了些,外头的气氛也躁动了起来,不远处有一群人聚在几个女孩周围吹着口哨,我一时好奇忍不住向服务人员问了两句。
原来是一群女学生来帮朋友庆生,谁知主角喝醉了竟嚷嚷着要跳脱衣舞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脱下,同行的同学自然不会让她出丑,人拉了就想要离开现场。
哪里晓得其它的客人正在兴头,挡住路不肯让她们这麽走,於是两方人马起了挣扎,吵得不可开交。
我听了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舒服,同样是女性我自然是偏向女学生那方多了些,但愿不要发生什麽事才好。
情况越演越烈,空气里透出了不安的因子,有几个男子趁着酒意开始对女学生做出拉扯的动作,这绝对不是件好事,一个处理不好恐怕就要变成社会案件了。
幸运的,警察不知打那接到消息很快就赶了过来,那些闹事的人见状一下子全都跑光了,看着女学生阑珊远去的脚步,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女孩子在先天上是比较吃亏的,总要懂得多多保护自己才好。
对於这场骚动,人们似乎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很快又重新随着音乐舞动起来,街道上依旧是热闹非凡的景象。
彷佛方才的事件只是这艳丽的夜中,一个平淡无奇的插曲。
唯有我被这麽一搅和,登时感到索然无味,匆匆结了帐後便起身离开。
走出酒吧,慢行于兰桂坊的石子路上,夜色中的男男女女兴致正浓,还沉醉在纸醉金迷的喧哗中并无离意。
倒是整个区域覆盖了浓厚的老外们惯用的香水味,闻着闻着让人有种反胃得恶心感,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过犹不及。
谁说数大就是美,有时候过了量反而是一种折磨。
离开兰桂坊的范围回到大街上,一股寒意霍地扑面而来,我缩了缩脖子,大大地打了个喷嚏,夏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
路人行人稀少,偶而才见到有一、两辆车擦身而过,午夜的接登格外苍白,罩\\射在冷冷的街道上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荒凉,和兰桂坊中的热闹宛如成了两个世界。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场虚华的梦!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地铁了,我招了辆的士坐回酒店,开车的司机年记有些大,絮絮叨叨念着我一个女孩子家不该这麽远在外游荡若是出了事情该怎麽办才好。
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我想到了远在台湾的父母,不知两个老人家这几日过得怎麽样,现在想来我实在是不孝,只顾着出走安抚自己的心伤,却不曾好好和双亲谈过这次的事,想必他们此刻定是焦虑万分。
回到酒店的房间,我明明疲倦不堪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雨点一下一下的敲着屋檐,微风夹着细雨,有种天旋地转的飘忽。
我爬了起来,抱着棉被缩在窗户旁的沙发上,望着远方维多利亚港微弱的灯光发愣,心蓦然的恍惚起来,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概翻涌而上。
对面的楼房仍有些灯亮着,那阳台上似乎有人和我一样对着夜色发呆?这人也是外出的游子吗?为何也仍未入睡?
随手打开床头柜的音响,房内回荡着孙燕姿的天黑黑:
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好孤独
天黑的时候我又想起那首歌突然期待下起安静的雨
原来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给我听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
我相信一切都会平息我现在好想回家去
这几日来,我头一次在心中,浮现了回家的念头。
家,不知道怎麽样了?
台湾,这麽远,隔着一个台湾海峡;那麽近,只隔了一个台湾海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