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当中,如火圈般的太阳高挂碧蓝如洗的天空,比起清晨时分的人声鼎沸,港口边如今显得安静许多,面白衣贵的欧洲人都在阴凉的草屋内享受香甜的果汁,烧烫的石板路上一个接一个黝黑的马来苦力正驮着重物,容量惊人的亚麻袋子压弯了他们痀偻的背,如瀑的汗水从脸上不停淌泄至下巴,然後成串的扑向地面化为白烟的蒸腾。
一艘悬挂着南十字星旗的盖伦船缓缓入港,厚重的船壳上满布或轻或浅的刮痕,昭示着它曾经经历过的惊涛骇浪,在安汶这样的形影单只、伤痕累累靠岸的船太多了,随便猜也能猜到又是一个熬过千辛万苦前来作发财梦的船长。
三三两两猫在椰子树下的中人瞥了一眼,个个默契十足的忽略来船,有些继续用土话天南地北的闲聊,更多的是懒洋洋的枕着手臂午睡。
不过是条小鱼,让他等吧,就算被别人抢走也没什麽,更大的生意多的是。
「南洋的太阳真是让人吃不消。」莫尔抬手遮了一下,刺目的金光仍让人很难睁开眼睛。
「先休息一下,瑞克,你带几个人去补给,其他人留守。」弗雷德走下船桥,皮制的马靴敲在木板上发出极富有节奏的咚咚声,他一身无袖皮甲,腰间挂着长剑,气势清冷内敛,一看就知道是船长。
一名小男孩迈着短腿匆匆跑到弗雷德面前,站定後,一手按着胸口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弯腰礼,他露出白亮的两排牙齿,说道:「尊敬的骑士大人,小人阿罗,欢迎大人来到安汶,远道而来大人一定累了,让阿罗带您去休息的地方吧。」
听的出来男孩竭力模仿正统的葡萄牙语,但他发音明显有误,语尾还带着奇怪的语调,以致让人听得相当吃力,但由几个单词以及男孩的表情动作还是能大致知道他的意思。
比起一个半大的小鬼,弗雷德还是比较倾向於雇用一个老练的向导,但椰子树下的那群家夥似乎不太想搭理他们,而弗雷德没有赶上去非得拜托人家的毛病。
「好啊,麻烦你了。」莫尔笑眯眯的掏出一枚达克特放在男孩手心,男孩双眼猛地发出不可思议的精光,他机灵的立刻把钱币收进口袋。
「请跟我来。」阿罗稚嫩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及讨好,他貌若平常的带着弗雷德和莫尔走过那一群正在歇息的老鸟中人面前,只有天猜知道此刻他的心脏砰砰跳得像是即将飞出胸膛。
尊贵的骑士大人的随从给了他一枚金币!
他远远的看过,就算是伟大葡萄牙王国的商船队提督也不曾如此慷慨!而且是达克特金币!
阿罗脑里百转千回,当下立刻更改了原先的计划,领着两人慢慢走向郊外。
莫尔并不是因为洗劫了卡卡弗戈号後财大气粗,所以打赏人家一出手就是金币,实在是他手上并没有合适的交易货币,金加文号船舱里堆了很多金银珠宝,但从兜里随手就掏出个板砖大的金块银锭也太吓人了,虽是还有劫掠其他西班牙商船时缴获的钱币,但都还未重新熔炼,上头还有西班牙王室的徽记,拿到葡萄牙人控制下的安汶使用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注目。
除去这些就只剩下一小袋先前在东边的走私小港兑换的达克特了,达克特金币是威尼斯铸造,因为含金量高,流通范围广,是各国商人都能接受的货币,即使远在香料群岛也能使用。
莫尔不知道一枚达克特金币在小男孩心中引发了各种兴奋各种忐忑,还因此让两人将来赚进了厚厚的私财。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弗雷德眼见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原始,忽然将长剑搁在男孩的颈侧,虽剑未出鞘,但已经足够让人寒意森森。
「尊、尊敬的骑士大人,阿罗只是想带你们到阿罗的村子,阿罗的村子有最新鲜的食物、最清凉的泉水,还有安汶最好的香料。」男孩僵硬的吞了吞口水,不敢再迈一步。
「最好不要耍花样。」弗雷德盯了男孩一眼,收回长剑。
阿罗悄悄松了口气,背後冷汗涔涔,粗布衣衫全部湿透了,他现在有些後悔了,这个人太凶了,如果他欺负村子的人怎麽办?
「别怕,就带我们去你的村子吧。」莫尔以和缓的语气安抚他道,小家夥被吓到了。
如今是骑虎南下,要折回去广场的市场也不行了,阿罗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领路,他们穿过一片湿气旺盛的阔叶林,花了三十分钟左右来到阿罗的村子。
虽说是村子,但规模也不小,一排排高架草屋林立,女人和孩童坐在通风的长廊上挑拣菜叶,男人则大多在屋里午睡。而每一个都是深色皮肤的原住民,除了弗雷德和莫尔外,没有欧洲人。
阿罗把两人带进了其中一间草屋,对着一名满脸皱纹的老迈妇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一串土话,妇人点点头,到後院忙活了片刻,端了一个托盘出来,上头有两个装着橘红色不明液体的杯子,还有一盘香料烤饼,一盘翠绿色的卷状点心。
「尊敬的骑士大人请稍事歇息,阿罗去请村长爷爷过来。」阿罗鞠了个躬後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