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天吃饭聊天谈到自己除了衬衫没几件休闲服，决定出去晒太阳加逛街。三年前决定来台湾时只带少少的行李，有些是礼服或正式服装，衬衫数件，和一两件当作睡衣穿的T恤，当下整理行李只考虑到价格比较昂贵的服装带着，以後可以少一笔开销，休闲服价格比较平实，随时都可以买。後来进水师工作，上工前纪晓艺陪着去买替换的衣服，直接指着衬衫说：「男人工作就是要穿长袖衬衫，然後把袖子卷到胳膊上，这是水师的班训，不能违背。」
原本打算买棉T的我就这麽傻愣愣的相信她，压根就是个大傻逼。这个疯子一口气抓了十几件不同颜色的衬衫，用着我这麽做都是为你好的表情，一脸圣母样感慨：「相信我，你这麽优……咳、咳，你这麽会教书，班表肯定不出几个月就满了。别问我为什麽要买这麽多件，你想想，一周假如课都排满，一共要上七天呢！七天，一天换穿一件，单身鲁蛇男子周末集中脏衣服一起洗，既不浪费水也省事，而且不会穿到重复的衣服被认为不重视穿搭，看！我多替你着想，啧啧！我都要为自己流两把泪了！」
她的屁话我没有听进去太多，只想到既然工作上需要，多买几件衬衫也没关系，总会替换到的。当时恰好没带那麽多钱，所以就都把钱拿去买衬衫，这听起来好像很智障，很没脑袋，我承认，因为以前交女朋友时，她们通常很热衷於血拼，以及替男友治装，而且品味都还不错，自然也就很放心让「女人」来挑衣服。
可是我居然忘记，这家伙某种程度上算野兽，不算女人。
上工第一天，穿得跟大学时期正式报告一样，长袖衬衫塞进西装裤，皮鞋打得黑亮，一进办公室看见强哥穿着T恤和帆布鞋，有点心底不满为什麽这个人这麽不守规矩，但是都还不熟悉也就没有询问。教了几天後，遇见地理老师格格，上身套着紧得要死的T恤，牛仔裤破破烂烂的跟抹布一样（事後才知道那是Mango当季「女装」，他表示时尚是不分性别的，美才是唯一的真理。），而且脚上居然踩着人字拖……无法忍受明明有班训，还如此衣衫不整。站到格格旁，稍微暗示问：「不好意思，穿人字拖上班是否有些，嗯——不太恰当？」
「拜托外面雨下那麽大！谁要穿袜子啊？」格格颇大辣辣回应，接着上下打量我的衣着，脸上颇困惑问：「反倒是你，穿成这样不麻烦吗？」
想到办公室的男老师，几个就算是穿衬衫也不是每个都是正规长袖，而且下身也是随意的装扮，比如牛仔裤或卡其裤，配上西装裤真的没有。突然感觉到自己很突兀，问他，水师不是有班训：只能穿长袖衬衫吗？
「咦？班训——真的假的？我已经在这待五年了，怎麽都没有听说过？」
「可能是我误会了，哈哈！别放在心上！」
一下课秒打给纪晓艺，在她还没开口前怒飙骂，「靠！你为什麽骗我买了一大堆衬衫？拜托我现在才刚上岗，买了一堆方便性这麽低的衣服——妈的你是衬衫直销是不是？」
念了足足五分钟才停下来喘口气，忽然一阵男声传来，声音如同珠玉般温润，「抱歉，她给你造成麻烦了。」
「呃……请问这是纪晓艺的电话吗？」
「是，只是她还在睡，晚会我会请她回电给你。」
……我记得某个女人跟我说她没有男朋友，怎麽才离单身宣言一两个月，就有男人帮她接电话？而且现在是晚上，该不会我打扰了她们吧？
尝试询问，自己是不是打扰到对方，没想到接电话的那个男人却低低地笑出声，说道：「不会，她刚睡着，你切入的时间刚刚好。」
「请问你是她的……？」
「男朋友。」彷佛宣示领土的语气，对方上扬的声音明显透露出喜悦。也许是误会我和她的关系，赶紧澄清：「你好，我是她的国中同学，很高兴认识你，她终於交男朋友了，真心替你们开心。」
「谢谢。」礼貌性的回话结束，便挂上电话。
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受骗购入一大堆衬衫真的是一件小事，那家伙交男朋友才是一件大事，挑剔任性刁钻，霸道高傲坏脾气，虽然人前表现的得体，但是人後根本超级白痴的大傻妞终於愿意让人照顾，实在是……难以言喻的感动。
她以前曾失恋酗酒，明明已经重感冒，上吐下泻不止，却为了追逐酒茫後的飘然感而不断地喝烈酒，甚至是混酒乱喝，当时自己不断拿开她的酒，她却一直呵呵笑的说：「今天谁都别阻止我，我要喝烂！干，那个贱人！」
後来她抱着马桶吐得乱七八糟，搀扶着她有点心疼，再怎麽讲也是认识十多年，昔日的母老虎如今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搞得如此落魄。但是我知道，只要过了今天，明天的她在人前绝对不会流露一丝一毫的脆弱，这家伙就是这麽倔强，宁愿在人後把自己搞得很狼狈，也不愿意让外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
不愿意依靠，不愿意柔弱的汉子，却遇上一位让她第一次感到安心，甚至想要依赖的男人，迷惑了感知。我永远记得她是怎麽每天搔扰我，说她们之间的总总，最後却以那男人突然PO出和女友的合照，结束暧昧关系。
後来，她面对他，不再有任何心动，他很好只是不适合她，虽然那人依旧很多行为很暧昧，可是自己已经没有感觉，只愿意以好朋友来互动。也许当天那一吐，吐尽所有迷惘，吐光所有情爱，纪晓艺花更多时间投注在自己的工作上，就像是想要用别的事来麻醉自己，好排空其他的思绪，她也曾说过，想要赶快把这件案子做完，结束共事的关系。
「真的完全没感觉了，白凌辛，你知道吗？当他在跟我暧昧时，我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我可以，甚至开始勾勒未来，这从来就不是我会做的事情，可是我真的晕了，晕的彻底。」酗酒後某次聚餐她如是说，「你老是笑我是汉子，没错，我以老娘是汉子自傲。当时为了他，我也第一次想要把手上的所有东西停下来，觉得人生这条路停止下来也是不错的一件事情，但这完全不是我的个性，我喜欢横冲直撞，不喜欢安逸的生活，因为生活没有新鲜感就如同一弯不会流动的死水……」
她停下来苦笑，用着梦呓的语气：「还好我醒了，还好我有朋友，一群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陪我的好朋友。还好……我还有其他美好的东西。」
遥想几个月前的往事，再看现在，没想到有男人了，这滋味很像看着从小长大的侄女出嫁（为什麽不是女儿呢？因为以爸爸的立场是女儿的男人，就是爸爸的敌人！），虽然我还没见到那位郎君长什麽样子，不过我真心希望这次是好的对象、好的人。
後来也真的应验这家伙所言，工作越来越忙，常常进班前还未见到太阳，忙完出班後只见到月亮，自己也刻意把生活塞满工作，很少休假，就算休假也大多宅在家里睡觉耍废，不像消费能力强悍的女人与格格会上街买衣服。其实懒得上街治装也是可以靠网拍宅配到府，不过，那种没试穿、摸不到材质的感觉很空洞，很难挑选版型与衣服。遥想以前，自己真正上街买衣服的次数真的是少之又少，国高中穿制服，根本不需要买，又况高中念男校，男人之间就是坦诚相见，衣服什麽都是浮云。大学时期除了楚阿姨宅配到府的一线设计感衣服，女朋友们也会主动帮我治装，而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从那堆山挖出物件把自己穿得像个人。
对啦对啦，我就是非常讨厌买包包鞋子裤子衣服这种身外之物的人！
少数几次买过衣服，大概就是大学毕业去奶奶家蹲了一年的蹭饭王，当时对感情彻底死心，对招风引蝶没兴趣，而且生活很单调，上教堂与超市打工，就算想勾搭在那种小镇也只有大妈可以调情，选购上都很随性地买素T与牛仔裤。还有现在，一个二十六岁的单身男人住在小屋里，放长假除了衬衫没衣服穿，不得不出门添购衣物。
刷完牙往房内探头，只见楚言打开衣柜沉思着，走到他旁边问：「你是在思考该穿哪一件吗？」
「不，我在思考你应该穿哪一件。」
「随便穿啊？」左手抓起衬衫，右手拿下西装裤，正准备抽皮带时，他手一横挡住我的举动，笃定地说：「这些衣服很不适合穿脱。」
「这话听起来有够诡异。」虽然他说的没错，在商场试衣服应该穿着比较容易方便换装，不过……
「你觉得哪一件是看起来不像睡衣又适合外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