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毕业舞会的海报出来了，上头真的特别印了末末的姓名，我和吉他男孩则被以「你在烦恼什麽」给轻易带过了。
「超帅的，我都想拍下来上传FB了。」
「你已经荒废它多时了吧？」
「这麽一说我才想到我因为上次忘记密码乱打一通所以就被封锁了，去找我姐求救，结果反而挨了一顿揍，但还是找不回密码，我就放弃了呵呵，反正顶多是没办法继续观察国小同学进化论罢了。」耸耸肩，说得像是不小心把作业簿忘在学校，心想「那就别写了」一样自然。
末末对班上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不过每个人出去遇到朋友或补习班同学应该还是会说「那个言与末和我同班哦」、「我曾经和他说过早安」之类半炫耀性的言论吧？
好可惜，我找不到半个人好炫耀。
我总是轻易与他人断绝联系，不愿太详细的谈论过去，连自己也不想听的，在别人耳里想必更加枯燥无趣吧。
「唉——」
我果然不适合成为令人羡慕的人啊。
※※※
社团时间……不，三年级是自习课，然而在考试卷发下来没多久，尿意便随即浮现。
默默起身自後门离开教室，快步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学姐——」走到楼梯口附近时，一个厚实温暖的嗓音叫住了我。
有些仓皇的朝声源望过去，从楼上走下来的男孩正是潘研少。
硬是把方才萌生的尿意给压了回去，站在原地向他挥挥手。
「我到社团教室才发现把谱和眼镜都忘在班上，没有谱就要和别人一起看，可是没有眼镜又看不清楚旁边的谱上写了甚麽，真让人不知所措呢哈哈，迫不得已只能从五楼下来拿了。」他走到我面前，一面解释，不时搔搔头，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样。
我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回应他的话。
他过得很高兴的样子呢。
「……啊，你们社长。」我忽然想起之前曾与吉他男孩告白说自己喜欢潘研少的女孩，她说过自己是吉他社社长。
「学姐是说现在的社长吗？怎麽了？」
「也没什麽事啦……你、你认识她吗？」
「认识啊。」他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肯定的回道。「因为她的吉他功力和吉他哥可以说是不相上下，我很崇拜，在一年级时常忍不住和她多说几句，也会请她给予指教，最後她果真当上了社长呢。」眨眨眼，面带微笑补述。
是这样啊——任何人只要和学弟有了交集，都很难不被他迷住，即便是当初与他仅有几分钟互动的我。
「是说我一开始本来以为她是个时常退却的人，没想到是个虽然容易紧张，但只要开口便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而且很有正义感哦！不过人只要一拗起来就跟学姐一样绝不服输。」他是个挺好开话题的人，倘若真有心，要聊个三十分钟觉不是问题。
「看样子你也很在意她呀。」
「也没有啦，我喜欢观察身边的每个人，学姐这话是吃醋吗？」听了我的话後，他眯起双眼，不以为然的回答。
「我没有。」我随即否认。
「那就好，千万不要吃醋哦，不过你都有与奚哥哥了，也不可能吃醋哈哈。」他用着近乎玩笑的语气，双手一摊，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对了，为甚麽会突然提到我们社长？我没听过她和学长姐有任何相关呀。」
「没、没甚麽啦，只是忽然想到你们社长是女生，这样大概就不会发生像末末高一时遇见的状况了呵呵呵呵——」我开始进入语无伦次的境界，完全无法有合理的解释。
他果然听不懂，眉头不由自主的向下一皱。「社长早在上学期就换了啊……哦，我想到了，差不多在刚开学不久，社长同学问了我：『你是不是喜欢脸圆的女生？』，我那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学姐，想也没想就点头承认了，她不可置信的又问：『那你会喜欢吉他弹得很好的人吗？』，我耸肩，毕竟我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哪敢要求别人呀。」
会问这些话就代表另外有目的吧？他不是颇细心的吗，怎麽会察觉不到？
「你不可能不晓得吧？」我盯着他的双眼，问。
只见潘研少微微垂下眼皮，「我知道啊，她喜欢我。」轻轻应答道。「但我没有办法正面回应，只能以这种迂回的方式回答她每一个问题，纵使总是不问到底不收手的她也只得无可奈何的离开。」
原来如此。
「我和吉他哥讲过这事，大概是他告诉你的吧？」他迳自为我提出问题的动机找了个较为合理的藉口。「不过如果我自己先把话说白的话，恐怕会被认为是自以为是，这样她可能就不会再和我讲话或是教我吉他了，真叫人难以招架呀。」
「我以为你不会为了感情烦恼呢……」我一直认为学弟是不喜欢就不会有太大牵拖的那种人。
「我很少和女生有往来啊，社长也算是少数之一。所以你说该怎麽……我其实不太有概念，少女心本来就很复杂呀——学姐明白的吧？」他将身子倚着墙壁，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你的吉他哥和与奚哥哥也一样很复杂啊——虽然心里这麽想，不过我并没有说出口。
「说真的我很想研究喜欢的人和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和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喜欢的人……这之间的所有关系，可惜科展没办法做这种主题。」他又说出饶口难懂的话了。
我觉得那位同学自己也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会甚麽也不说，努力让潘研少不把话说白，一旦摊牌了，也许就真的甚麽也不剩了。「我们还可以继续当朋友啊！」，才不是那个问题，而是——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呀。
我宁愿甚麽都不要说，永远都不要结束。
这样的心情。
「对了，为甚麽上课时间学姐会出现在这里？」
「！」
他这麽一说，我原先憋了很久，几乎快被遗忘的尿意再度一股脑的涌上。
「厕所！」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我的意思。「那、那我先走了哦，学姐也快去上吧。」
真是丢脸。
不过膀胱真的快炸掉了啊啊啊——
※※※
「锵锵——」从扁扁的书包里拿出一小叠A4大小，看起来像是琴谱的纸张。「生出来罗。」
「你的效率也太高了吧……」我伸手接过，十分诧异。
「呵呵，因为神秘的柜子里恰巧也有这份谱呀。」他笑了笑，指着後头专放谱的小抽屉，道。
那里究竟有什麽秘密啊，是有哆啦逼——梦在里头补充吗？
「他他的我也翻好了唷，就是在未未去厕所那段很长的时间里翻完的。」从资料夹里又抽出一张写满和弦名称的考卷纸背面……那是今天下午考的第三页的背面吧！
吉他男孩盯着考卷纸，思索了一会儿，将目光转向我。
「……我自习课看见你和研研站在楼梯口，两个人讲了好久。」
……这是掀我底的意思吗？
瞬间有种自己像是罪人的感觉，可是我又没有做甚麽见不得人的事。
「诶？是这样啊，未未你都没有讲，一回来就开始狂飙考卷。」末末皱起眉，做出了抗议。
「废话，五十五分要对答案耶，要我在二十分钟内写完整整三页的考卷是很艰钜的任务，我哪有空坐下来和你慢慢闲聊我刚刚遇到学弟说了甚麽话啊。」我咬着牙，反驳道。
「啊咧既然这样去厕所之前要先说嘛，我就连你的一起写了，还可以指定分数哦呵呵。」
「我哪知道会碰到他呀！」
「你和研研讲了甚麽？」吉他男孩一屁股坐到教室里的其中一张木桌上，犀利的问。
我不自觉搔了搔後脑勺，「他们在上社团课，我就想到了那个曾和吉他男孩说过话的吉他社社长，我们在聊的是这一件事情。」用比较平稳淡定的语气回答。
「那个被他他嫌脸不够圆的女孩子吗？」
「……对啦。」
「听起来真有趣，我应该也去参一脚的。」
「我甚麽都还没有说耶。」
「基本上只要是有关男女之间，无论内容是甚麽都会让人很想一起分享呢，嘿嘿。」
「那你自己呢？」
「我很乐意分享我和未未之间呀。」
「……当我没说。」
已经听过这事的吉他男孩倒是沉默了，只见他垂下眼皮，往我这儿瞧了一眼，露出惋惜的神情，弹起苏打绿的《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