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落在脸庞，平稳的呼吸声伏起又落下，摸着顺下来的头发，那眼里透露出爱恋，那个人永远不会知道的爱恋，藏在最深的眼底。
「她睡着了。」杨顺延揉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看了也知道。」韩枫崎转头给了他白眼。
杨顺延只是耸耸肩，拿起一旁的水杯，倒满了它并递往韩枫崎手上。
「装那麽满干什麽？倒了你自己拖。」
杨顺延一手抵在柜子上，「怕你刚刚说太多话，口渴了。」
韩枫崎抬眼看他，示意杨顺延到门外谈，两人就这样悄悄地走出去。
「是她做的没错。」
「果然猜的没错...真没想到我妹妹她...她都不会有愧疚吗？对於推亚雯的那件事。」杨顺延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叹气。
「但是令我意外的是，她道歉了。」
「哎呀，你不是也知道她很会装，我妹想也知道是...」
「不是，我能感受得到，她很愧疚，大概就这样结束了吧。」韩枫崎松了一口气，靠在墙上盯着地面，杨顺延看往韩枫崎，他们两个对到眼，两人露出牙齿，嘴巴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竟然...」我惊讶地讲不出话来，静静地愣在门後。
一开始是没有觉得一早韩枫崎不在而觉得奇怪，听到韩枫崎一来，也没什麽睡意，只是感觉到他和杨顺延的谈话内容中有弦外之音，而且还是尽管我在睡觉也不能让我听见的，我就更好奇了。
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
果然。
不该知道的。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他们准备进病房，我不自觉地往後退，深怕他们一看见我，眼睛里全都是...
厌恶。
我赶紧躲进厕所，并把自己锁在里面，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怪了。乐萱了？」杨顺延搔搔头，左看右看，都找不到我的影子。
韩枫崎看往了厕所，「乐萱？」
我紧张地抿紧嘴唇，「呃..肚子，有点痛。」
韩枫崎和杨顺延看着彼此，皱起眉毛，「没事吧？」
韩枫崎转转把手，我在里面更是紧张，最後决定打开门，露出最不让人猜忌的微笑。
「我出去买个水。」我拿了自己的包包，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紧张地一直按着电梯按钮。
往後瞄一眼，发现韩枫崎和杨顺延站在门外，一脸奇怪地看着我，发觉他们正准备走过来，我抬头看了一眼标示。
三楼。
五楼。
六楼。
为什麽还不到八楼呢？
「乐萱？」
叮。
我赶紧走进电梯，狂按着一楼的按钮，再按着关门的按钮，我一眼也不敢看他们的双眼，深怕一不小心看过去，他们会用一种眼神看着我。
罪魁祸首就是你，的眼神。
最後，他们的脸消失了，我靠向电梯里的把手，急促的呼吸声充满在整个空间里。
我走过医院附设的便利商店，离开了医院。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两眼无神，四周的商家店铺灯光闪呀闪，不知道途中撞到了多少人，不知道路过了多少个路人投来的奇怪眼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甚至已经饿到没了知觉，还能这样走着，我自己也感到意外。
「是她做的没错。」
「果然猜的没错...真没想到我妹妹她...她都不会有愧疚吗？对於推亚雯的那件事。」
就是杨依庭推了亚雯。
就是她。
「但是令我意外的是，她道歉了。」
道歉有用吗？
道歉了，亚雯就能醒来？
道歉了，这件事就可以这样被大家原谅？
到底是...为什麽要这麽做？
「哎呀，你不是也知道她很会装，我妹想也知道是...」
「不是，我能感受得到，她很愧疚，大概就这样结束了吧。」
装？
意思是，她之前都在装？
之前的一切？
之前那些有礼的对待都是装的？
难怪那时候亚雯他们对她的态度会那麽不友好，他们早知道了？
原来那时候的眼神，那时候的表情，那时候的笑容。
她已经表明清楚了。
表明出她已经多麽厌恶我，多麽讨厌我了，为什麽我还察觉不出来？
如果早一点知道，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件事？
亚雯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一直昏迷不醒？
果然是我太迟钝了吧？
就因为自己的愚笨，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不光是害了亚雯，连杨顺延和韩枫崎，都是。
杨顺延那时候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那时候眼里空洞的眼神，他对我如此愧疚的眼神，他如此难过时掉下的眼泪。
都是因为我。
韩枫崎那时候慌张地跑过来找我，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焦虑不安的眼神表露无遗，还有他自己默默掉下的眼泪。
都是因为我。
班上同学的关心，班上同学的质问，我们却遮盖事实，罪魁祸首自己遮盖了事实，不是很坏心吗？
有什麽资格可以掩盖真相？有什麽资格可以帮亚雯做笔记？有什麽资格可以去医院照顾她？
我到底是哪来的脸来面对亚雯？
哪来的脸面对同学？
哪来的脸面对杨顺延？
哪来的脸面对韩枫崎？
他们不需要觉得愧疚，什麽没好好照顾亚雯，千万不要对我说啊！
我根本不够格可以成为你们心中那个亚雯最好的朋友。
紧紧地抓住自己的东西，会失去一切。
那还不如放掉吧，因为已经...
全部失去了。
全部。
✩
「乐萱？」
一道影子出现在眼前，听声音，原来是好久不见的卫承浩。
「你脸色有点差欸，怎麽了？」卫承浩低下头摸着我的头，我才缓缓开口。
「你怎麽会在我家前？」
「听说亚雯好几天没来学校，平常在学校看你的表情，大概就猜到事实并不是你们跟同学讲的那样吧？」卫承浩无奈叹笑，我愣愣地抬起头，他一看见我的脸，睁大了双眼。
「...你哭了？」
「没有啊。」
「肿成这样还敢说没有？」卫承浩语里带着一点生气，他真的很担心我呢。
真是可笑。
我这种人，凭什麽得到他的关心？
卫承浩见我渐渐扬起嘴角，最後看着我放声大笑，更皱紧了眉头，好像更担心我的状况了。
「乐萱，你到底怎麽了？为什麽你要..？」
「哈哈哈哈哈哈...」
「乐萱，你够了，不要这样子，你这样我会很担心。」
我拿开卫承浩放在我肩膀上的手，脸上依然是笑着。
「卫承浩啊，你不要关心我好不好，你这样很蠢欸。」我笑他。
「什麽？你怎麽又提到这件事，我之前就告诉你我关心你是因为我喜...」
「不要说！」我大叫，一脸惊恐，然後又换上笑脸。
卫承浩则是被我这副德性吓得说不出话来。
「喜欢我？你喜欢我哪里啊？我哪里值得你喜欢啊？」
趁着卫承浩准备开口时，我又接了下去，「我这麽令人厌恶，这麽令人讨厌，那麽迟钝那麽可恶，为什麽你还要喜欢我？像我这种人还不如去死啊！」我对他咆哮大吼，这时候卫承浩却不说话了，一脸镇定地看着我。
「怎麽？不说话了？你也承认了我就是这种人吗？哈！连你也这样，算了！我不意外，反正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亚雯这样，害的亚雯现在都还没醒来，害的杨顺延和韩枫崎落泪，害的班上同学都要被蒙在鼓里，我怎麽可以那麽可恶啊！」
原本只是要在卫承浩前抱怨，结果却是要哭的死去活来。
「你说话啊！说我可恶，快说我可恶，快打我，我很该打，很该死吧？那你赶快打我，乾脆把我打死，快啊！」我抓住卫承浩的手，使劲地拿着他的手往我脸上打，卫承浩还是挣脱了，最後愤怒大吼。
「你够了没！我怎麽可能打我喜欢的人？你为什麽要这样贬低自己？你根本不可恶根本不讨厌啊！为什麽要这样说自己？没有人说是你的错啊！你不要装英雄把全部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好不好？你以为你自己这样多伟大？你这样做，亚雯到时候看到会开心吗？你以为我们会感激你吗？你以为这样想大家会同意吗？」
眼里的泪水又窜的更厉害了，我缓缓地跪下，卫承浩走到我面前也跪了下来，把我紧紧地抱住，我已经无力挣开了，就这样躺在他怀里哭。
尽管卫承浩这样告诉我，我还是觉得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应该说他这样讲，更让我觉得愧疚，更让我觉得说，为什麽连卫承浩也要对我那麽好，我根本不值得啊。
根本不值得。
「...卫承浩...」
「什麽？」
「......我拜托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我做不到。」
我推开他，「做不到也得做。」
「就这样让我默默喜欢你，也不行吗？」
我抿紧唇，眼泪嚐起来果然酸酸的，现在还有点苦苦的。
「不行。因为，你这样会很累，你没办法的。」
「我没办法？我并没有觉得我比韩枫崎弱。」
「什麽意思？」
「他都可以喜欢你十几年了，为什麽我做不到？为什麽你不去劝他而却要劝我？」
「你什麽意思？韩枫崎他根本没有喜欢我，你不要...」
「乐萱！你什麽时後才要醒来？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韩枫崎喜...」
「不要说出来！我求你。」我缓缓站起身，慢慢地走过卫承浩，不忘开口告诉他，「不要再喜欢我了，我们以後也不要再见面了，就算你要找，也找不到我了。」
说完，我就跑进家里，不听卫承浩在外面大吼，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卷起袖子，开始动工。
一切准备就绪，提前，我到了亚雯的病房，看着她的脸，昏迷不醒的脸，并把一个只属於我们两个知道的秘密，放在一旁的桌上，不理刚刚我落在亚雯脸上的眼泪，就这样转头离开。
永远离开了。
我熟悉的一切，喜爱的一切。
全都抛弃。
「喂，妈，我...想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