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一下，惊愕的拿过乐谱，快速的翻到最後一页，果真看到最後一小节是还未完结的，「怎麽会……」她的声音被压抑在喉间，像在隐忍什麽。
她之前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难道、就只能这样结束了吗？她垂下眸子，抿唇不语。
没少看见她的失落和自责，蓝沐风拿过乐谱，「我话还没说完呢。」轻笑拨乱她的浏海似是在安慰，声音平静而柔和，「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爷爷一定很想亲手把这首曲子给奶奶听吧。」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找禹翔跟羽筠。」蓝沐风凝视着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就像一阵风，轻轻浅浅，却是无比的舒爽。「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我们都相信你可以。」
「对了。」他抬手轻触她颊旁的发丝，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这很适合你。」他的指尖若有似无的擦过她的颊，酥麻的痒，莫名的悸动，她赶紧低下头。
没有看见她微红的脸，他站起身拍拍她的头，走出房间，剩下她一个人跪坐在桌前。
拿起乐谱，她顺了顺呼吸，看着微微颤抖的指尖，不禁失笑。
就算是比赛也没有这麽紧张过呢。
……一定要成功啊。
把乐谱对折，小心的放进和服的振袖里，踩着木屐，拖着碎花拖尾外衣，她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她也必须走了。
☀
另一头的纪羽筠和纪禹翔正努力的把老管家带进旅馆里。
「爷爷——先跟我们进来吧！外面很冷的！」纪羽筠亲昵的挽着老管家的手臂，看似就和以往一样在撒娇，心里却紧张的冒了把冷汗。
离约定的时间就只剩下几分钟了啊啊啊！
「是啊，爷爷。」相对於纪羽筠，纪禹翔冷静的多，不着痕迹的把欲发动的车钥匙抽出，顺道带上车门。
「可是明後天的饭店——」纪羽筠泪眼巴巴的望着，手抓得更紧了，老管家叹了口气，终於妥协。「唉、就听少爷和小姐的吧！」
在进到旅馆前，纪羽筠紧张的瞥了眼身後不远处的纪禹翔，纪禹翔则回她一个浅笑，她却还是无法放心，眼神复杂，挽着老管家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几分。
绝对，想要成功啊。
管家爷爷从她出生就一直照顾着她和哥哥到现在，有些事情，尽管不想知道也很难不知道，爷爷的压抑，她和他都看在眼里。
所以只好笑着什麽都不敢说。
但是，黎允曦却有着他们都没有，也不敢有的勇气。
离黎允曦所在的房间剩下几步之遥，他们正好碰见蓝沐风带着佳子奶奶从另一头赶来。
「沐风！」纪羽筠压下紧张，假装镇定的挥挥手。
「沐风少——」老管家正露出微笑却在看到蓝沐风身後的人之後僵住。
「佳子……」
老管家显得有些尴尬，正想说些什麽，却又把话吞回口中，「我——」一阵柔美的钢琴声从佳子奶奶的房间传出。
听到熟悉的旋律，两人愣住。
赶上了吗？三人相视而笑。
纪羽筠和纪禹翔把老管家和佳子奶奶带到房门口，蓝沐风则走上前拉开门。
打开门的瞬间，从未关起的窗子吹入一阵风，将院子里的紫色花瓣带入房间，空气中浮漾着一股馥郁的花香和清亮的乐声。
风将她轻柔的发丝和振袖吹起，一身紫色和服的黎允曦抬起头嫣然一笑，发上的髻子在空中画出美丽的弧线，轻快优雅的旋律在她灵巧的指掌间流动，有那麽一个瞬间，似乎和以前的佳子重叠了。
「这首曲子……」佳子奶奶忍不住掩面啜泣。
同样红了眼眶的老官家将佳子奶奶轻轻的拥入怀中，轻声道：「这首曲子，是我送你结婚礼物。」
「但是，我却没有这个勇气。明明……想祝你幸福，让你安心的去日本。但我还是退缩了，自己留了一小部分的乐谱，我没有办法真心的祝福你。」
「对不起，佳子。」
佳子奶奶泣不成声，只是在老管家的怀里微微的颤抖着，不停的摇着头。
「我想，剩下的曲子，该由您来弹。」黎允曦让出位子，浅笑道。
老管家搂着佳子奶奶坐到钢琴前，缓缓的把手放在琴键上按下，第一个音落下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老管家的脸颊滑下一滴透明，但更明显的是，他嘴角的弧度。
「我们先出去吧，给他们一个空间。」纪禹翔欣慰的露出微笑，「谢谢你，黎允曦。」
「谢什麽？」她靠在墙上，听着钢琴声阖起眼。
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一个遗失了很久，很久的笑。
「佳子，我爱你。」
一句迟了五十余年的我爱你，至今仍然美丽。
☀
旅行最後的三天，他们都在佳子奶奶的旅馆度过。
虽然老管家说不需要这麽做，但他们仍坚持取消了之後原本要住的饭店，希望可以让老管家和佳子奶奶有多一点的时间可以相处。
毕竟已经错过五十年了啊。
纪禹翔拿下黑框眼镜，阖起英文书，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庭院。
黎允曦温柔的轻抚着怀里的蓝眼白猫，和佳子奶奶跟纪羽筠坐在木制长廊上有说有笑的在聊天。蓝沐风和老管家则坐在另一头看着书，却时常抬起头，眼神温柔静静的凝视着她们。
任何人都没有在提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最後，他们在一起了吗？
这个答案，或许是否定的吧。
就像佳子奶奶说的，爱有很多种型式和样貌。
虽然无法相拥，但至少触手可及，不是吗？
但是，有些心情，是不会被岁月遗忘的。
这三天来，管家爷爷和佳子奶奶的互动看似没有改变，但只有他们才看得出来那两人的气氛和眼神中细微的变化。
——不过，这样就够了。
纪禹翔站起身，准备回到房间。
「喵——」
一团柔软蹭上他的脚踝，他蹲下身，对上清澈的蓝瞳，小猫睁大水灵灵的双眼好奇的凝视着他又轻轻的喵了一声，更往他凑进。温柔的把牠抱起，抚弄着细软的毛发，白猫在纪禹翔的怀里伸了个懒腰，舒服的从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牠很喜欢你。」黎允曦跟着小猫进到了屋里。
「是吗？」又摸了摸牠的头，纪禹翔轻笑，「你怎麽知道？」
「唔……」她歪头思考了几秒，露出可爱的笑靥，「直觉。」
纪禹翔也笑了，但没有说话。
白猫挣脱他的怀抱，轻巧的跳到地上，舔了舔身上的毛，快速的跑到黎允曦身旁，跟着她走回房间。
「禹翔？」蓝沐风疑惑的轻拍他的肩，「怎麽了？」
因为晚餐时间快要到了，他跟着大家一起回到屋里，正要走到房间，就看见纪禹翔一个人站在长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嗯？」他终於回过神，转头对上蓝沐风不解的表情，突然大笑出声。「不、没什麽。」
「我们也赶快回去收拾行李吧！」纪禹翔边笑边往前走。
「嗯。」蓝沐风仍一脸不解的跟上他。
看着身旁的蓝沐风，纪禹翔轻笑摇摇头。
这两个人可真是越来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