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少年把伤势相较於右肩来讲不怎麽严重的左手横挂在自己身上。利威尔可以察觉到,那少年几乎是把他自己的体重完全挂在他身上,但是……却出乎意料的轻巧。
───太瘦了,他。
以一种艰难的姿势把人挂上马之後,利威尔一个箭步上马,没有转头,对着身後的人道,「自己抓紧了,掉下去我不会捞你的。」语毕,那少年还有些颤抖的左手扯住他腰部的皮带,整个人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云雀早已经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直起背了,只能弓着身子,倚靠在他身上。其实利威尔觉得,云雀直到现在还能保持清晰的意志,已经是十分优秀的。起码,在他的下属里还从未见到过───对於生存渴望到这种程度的人。
马匹驰骋在森林的小路上,但因森林的路不怎麽平坦,马背上总是颠簸的。利威尔好几次可以感受到少年的手无力落下再奋力举起搂住他腰部的力道有多吃力,但他几乎没有减慢速度。现在是只要快一秒到达医疗班的身边,他身後的少年可以保住右臂的机率越高,他信他……
他信他,撑得住,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为什麽……帮我?」其实很想用「救」这个字的,但是他的自尊不允许。本来是不想提起这个话题的,他深怕听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或者是接受的答案。但是为了让少年保持清醒,他只好随便找些话题来聊。
背後的少年沉默了一会,稍稍把头仰起,他感受到他因为受伤而显得有些粗重的鼻息全部喷在他的颈背上,「想做,就做了。而且,不想欠人情。」云雀从来没想过,为何那时候自己会冲上去把他推开。他在战斗的时候,脑子里的回路是本能,不存在任何思考,毕竟他擅长的以快打快,若还要思考到底要进攻哪个地方的话,早就一败涂地的吧?
不过,这也表示,他的本能指示着他要去救利威尔,那只能说是───心之所向。
「救你,需要理由?」
说这句话的人,此刻浓密的睫毛正在颤动着,眼下一圈的阴影和苍白脸颊上那些逐渐乾涸的血液变的刺目。
利威尔扯着缰绳的手瞬间勒紧,粗糙的麻绳深深的压进他满布厚茧的手掌,勒出一条一条,鲜妍的血痕。少年的体温他深切的感受的到,脑海中浮现了以往的一切画面。他第一次见他时的惊艳、他们俩第一次打架的暴怒、那段同居日子的莫名和谐、他对於自己要离开他去参加调查兵团时的爽快、他冲进总部里喊着他名字的心脏纠紧、他救了他……被打到地上,生死不知,觉得胸腔里的血肉被辗过的苦楚……
───能让他这样在意的人以前没有,以後也不可能会有了。
那个少年的身影好似被冰川深袭过的谷地,那道痕深深深深的留在他的心里,千百年挥之不去,只供他人瞻仰的亘古。
像只芦笛奏开时的轻巧,悠悠扬扬,久久不散。
利威尔没有回话,他不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并不知道要怎麽样面对一个摆明了可以为了自己而不要性命的少年,就算他自己并不自知。但利威尔知道,若再有一次,那个少年还是会冲上来。哪怕他知道,这次代价是要了他一只手臂。
他不回话,云雀也就继续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任由发丝上的血液沾染了他的肩胛。好累──他现在不想一开自己的脑袋,只想一直靠着──这种让人感到很安心的肩膀。
利威尔不会说出口。
───许诺是最空洞的东西,只有以命来实践。
他不会告诉他,这辈子都不会。
他不会说,若是你的右手从此废了。那麽,我当你的右手。
只要这只翱翔於天际的鸟,愿意停留在自己身上,那他,这辈子不会再放手。
他下最重的诺,献上自己的心脏。
过了大约三个时辰,他们才追上了奔驰於前方的团员。那些团员一见利威尔平安无事,各个面露喜色。但利威尔却一挥手,示意他们找到了一个比较安静而且可以遮蔽的地方之後再休息,以免据人再度来袭,他们却早已无战力可一战。出了森林之後,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比较高的土丘,利威尔才把只留一丝神智,整个眼神早已因为剧烈疼痛和失血过多而有些涣散的云雀拎了下来。
医疗班的人见了云雀的右手,「嘶……」的倒吸了一口气,他们虽然早就猜到那个平时十分傲气的少年一定受了不小的伤,这才乖的像只猫似的伏在兵长身上,但却没有料想到是这种情况……这该有多痛啊?或许一巴掌被巨人拍死还好些……
「其他人的伤亡状况如何?」利威尔没有表现得太过在乎医疗班的表情,只是竭力维持平静的语气这麽问道。
「报告兵长,除了露丝和沛恩有些比较严重的外伤外,其余人等尽只是些小伤,不碍事。」君达回报,眉目收敛,强忍着哽咽。受伤的人这麽少是因为……他们把断定无法继续战斗的人全部留在战场上了,那些人无外乎是半个身体已经被打飞,被吃掉下体,又或者是只吊着一口气,过不一会就咽气的存在。想救,也尽力救了,还是无力回天。最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在自己面前走掉。
还有直接被巨人吃掉,再吐出来的……
───无数挣扎的生命,血肉纠缠的连接成一体。
利威尔还没说话,就听见云雀闷哼一声。他立刻走了过去,蹲在他旁边,问着医疗班的人道,「怎麽样,手还能留着吗?」语气虽然平淡,但仔细听却能听到一股暴虐的戾气,他恨不得再去削杀几头巨人来泄愤……
少年脑海里那根顽强的神经似乎立刻就要断了,数个时辰,它由粗变细,被疼痛打磨的只剩下发丝般大小,抻的笔直。
这几乎已经是他的底线。
云雀徒劳的睁着双眼,努力调整焦距,试图让眼前模糊的人影清楚些。他不用看的很清楚也知道这个一直在他身边的人是谁,现在他却想用眼睛确认一下,他在他身边,他不是一个人。人处於近乎崩溃的情况下,本能的寻求慰藉,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十分的了不得,说得上是奇蹟了。但总归也快撑不住了,这才让心里那片黑暗几乎垄罩了那双冰蓝色的凤目。
他努力撑着的样子被利威尔看在眼里,细长湿润的眸子涣散着,一次次紧闭又睁开,像只负伤的野兽,负伤累累,却不知为什麽一直坚持。
利威尔很清楚这个少年……
───他刚强时可以无谓一切,而且绝对不会让人见到他也有软弱的时候。
他倔强,又骄傲的不肯低头。他总不愿意认输,无论对谁。他可以在行动上给予一点宽容的妥协,本质里他却骨子里骄傲着。疼痛本应是他最无惧的东西,无论是否清醒着,那些苛刻的战斗都在他的身体里留下无法抹灭的痕迹。
尽管他还使劲的咬着牙───但他的身体早已撑不住了。
医疗班的人小心翼翼的拉开了他断成一截一截的骨头,尽管动作快速且轻柔,但还是止不住绵延不断的疼痛往少年的脑海里钻。他固执的撑着那些疼痛,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坚持,用常人无法想像的骄傲去坚持,他不愿意低头认输。咬着牙连呻吟声都压在了气管里,其他人听到的永远只是一声无关痛痒的闷哼。数个小时过去,只有那些短促激烈的呼吸,抽蓄扭曲的面部,紧皱的眉头证实了他的痛苦。
直到最後的最後,他终究是没有再支撑下去的气力,心脏的部位因为他的松懈。而有了一抹淡淡的波动。微妙,不可及,倏忽即逝。
他一直紧握的左手松开了。
医疗班扯着他的右肩,抿起下唇,直接一个上推把撞歪的肩胛骨装回了原本的骨架里。那瞬间的疼痛却让他的耳际轰鸣,眼前白花花一片。
他尚且有知觉的左手,觉得有片温暖包覆了他,有个人在他的耳边不停的呢喃着:「撑下去。」本该听不见任何话语的耳膜,却被穿透了。脑海里有一丝理智被强硬的扯了回来,他说:「不要小看我。」
───我不会死在这里的。
阿,恭弥君的疗伤过程我就不细写了,对於接骨头或者是拆骨头什麽的我一点也不了,所以就着重於心理层面上了(耸肩
兵长这是对他有着远超了一般人的好感了,可以说得上是喜欢他了。
好啦我知道我用这个梗有点俗滥,但还是架不住这两个人都太硬到让我不知道要怎麽插一个比较好交心的剧情嘛...
感情的部分这样大概就是我所能写的极限了,或许不够好,也许不够完善,
但是...这也是我所能理解和所能表达出最极致的情感了,就请亲们坦然接受吧(笑
其实费了那麽多字数描写恭弥的心理过程,只是想和亲们说...我知道云雀很强,也知道他很中二(喂
但他的本质上还是个十五岁(大约?)的少年。
我希望能写出这个人的本质,
不管是坚强还是脆弱,固执还是硬撑,一切的一切,用我理解的方式。
无法让他一昧的强,这样有什麽好看的?没经历过挫折的花怎麽可能开的美?
恭弥是最美的一朵,相信我。
然後也终於来到了二十章,
整篇的幅度大概进行到一半了~~~(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