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在？」
顾言斯从没有预期再遇宋子翔。
最少不应该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情况下。所以再见那跟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孔，他着实愣住了。
「真巧。」他是想表现得漫不在乎的，但他的笑容有丝僵凝。最後他只能讽刺性地说了这两个字。
「是啊。真的很巧，子翔刚好来找我。子翔，对吗？」颜雨将这番在心中演练了十多次的话流畅地完成，一双妙目同时飘向宋子翔，向他求助。
「应该是吧。」
「子翔……」
这模棱两可的答案不就告诉他，她说谎了嘛。
「小雨，」宋子翔说：「我们也饿了，别浪费了这儿的自助餐。你可以帮我们拿一些食物回来吗？」
「……」
「没事的，我保证。」
犹豫再三，颜雨还是推着轮椅走远了。
「没事的，你保证？你凭什麽保证？」颜雨离开後，顾言斯面对宋子翔坐了下来。甫开口，就是这句充满嘲弄的诘问。
「离开小雨。」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宋子翔直接道明来意。「你要玩游戏的话，我陪你玩。」
没有答腔，顾言斯仅是轻扬一边的嘴角。
「你究竟还想怎样？！那一次，你已经赢了。小雨已经被你完全的破坏了。她受不了再一次的打击的！」
宋子翔已经一再提醒自己，面对顾言斯时，最重要的是冷静。可他的从容和不在乎再度令他失控了。
没想到经过这麽多年，在他面前，自己仍是如此的沉不住气。
「对你来说，小雨变成怎样也不重要吧。」无力的低喃。
「小雨是我的，我不会把她让给你。」没有预期的回答，就在宋子翔放弃之际，顾言斯迟缓地说。
他说得很慢，慢得像是不单要说服宋子翔，也在说服自己。
「小雨不是任何人的。」宋子翔反驳道：「如果你坚持不放手，我唯有将这件事报告颜妈妈。」
宋子翔本不想将这件事告知颜雨的母亲，毕竟小雨这麽努力才获得这份工作，过着她想过的生活。但面对顾言斯的自信、从容，宋子翔懂了，这辈子他是斗不过他的。要是他执意而行，他根本保护不了她。
眯起眼睛，顾言斯不忿气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当初是你先放手的，你现在根本没有资格跟我争！」
顾言斯意料之外的激动让宋子翔一怔。他疑惑的打量他。有一瞬间，颜雨的说话跃上脑海——
经过五年的时间，我相信我和他也改变了不少。
他变了？
但这想法随即被否决了，宋子翔不敢相信那麽可怕的男人轻易就改变了，怕这一松手，颜雨受到的伤害是他一辈子也无法弥补的。
「别在我面前演戏，我不是小雨，不接受你那一套的。你究竟想怎样？」
再次诘问，相同的没有答覆。
顾言斯沉默地望向不远处的女人，她正将一碟碟的食物放到托盘，再放到大腿上。他自动的走了过去，帮她将托盘送回来。
抱起她坐到卡座後，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好了。可以开动了。这儿的蛋糕很好吃的啊。」颜雨高兴的将食物分到两个男人面前。她满以为已经很公平的了，还是惹来了某人的不满。
「为什麽我的没有草莓的？」哀怨的声音。
颜雨瞥向绷着脸的男人，讨好的把自己的哈密瓜放到他的碟子上。「子翔喜欢草莓嘛。我的给你啊。」
「我也喜欢草莓啊。这个不要。」
说罢，他还别过脸，跟她闹别扭了。
叹息，颜雨没好气的细声嘀咕：「孩子气。」
早知道他小气的了，特别是对子翔，他的芥蒂尤甚。要是平日，她一定不理他，等他自动气消。但这次却是她先不对了。
对不起。
纤指点在他大腿上，她悄悄以摩斯密码跟他道歉。
别再生气了，好吗？最多我们明天一起去吃你最喜欢的蓝草莓蛋糕。
他还是没有把脸转回来，只是大掌抓紧了那只正努力地安抚他的小手，紧扣着她的柔荑。为此，她好笑的扬起了嘴角。
还真像个孩子。颜雨心底无彻的嘀咕。
「小雨？」
虽然他们的「对话」在桌子下进行，可不代表旁观者就一无所觉。宋子翔再次感到那阵勉强压下的酸楚又在胸口泛滥成灾。
「什、什麽？」
面对宋子翔疑问的眼神，颜雨尴尬的想抽回手，顾言斯却紧抓她不放。在与他拉扯纠缠之际，一不小心，她把桌上的咖啡杯碰跌了，杯里的咖啡顺着桌子边沿流到了她的裙子上。
「啊——」眼见浅蓝色的裙子染上咖啡的污积，眉心急皱。「我下午还有约喔。」
「这……对不起……」
鼓起腮帮子，颜雨捏住忧郁俊颜两边的脸颊，训斥道：「你啊，真的很任性，老是自把自为，不理人家的。不过算了，一人一次，当扯平好了。」冲他一笑後，她把哈密瓜送到他嘴边，「来，乖乖的吃了它後，就不准再生气的了。」
瞥了眼对面的宋子翔後，顾言斯听话的咬走银叉上的哈密瓜。
只要在她面前，他那前奥林匹克总参谋的形象就荡然无存。偶尔，他也反醒自己是不是太纵容她呢。但望着她可爱的笑靥，他就端不起以前冷酷的表情。要不是怕惹她生气，刚才他一定捧住她的小脸，结结实实的亲她一下，把她惹人犯罪的笑容据为己有。
「是不是也很好吃啊？所以也不一定要草莓的哪。」
「嗯。」像小孩子般轻应。
只是普通朋友？
这可不是普通朋友的相处。或许他们都没有发现，他们的相处多亲昵，画面内就连多画一个人的空间也没有。颜雨再否认，也否认不了面对顾言斯时，她眼里闪耀的幸福光芒。
饭堂的餐桌不过两三尺，宋子翔却感到隔在他和颜雨之间的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为什麽救我？」再也看不下去，宋子翔开声终止了他们的柔情蜜意。
撇撇嘴，顾言斯抬起眼睑，望了望宋子翔後，复又专心的解决掉眼前的蛋糕，彷佛自始至终没有人说话，对面的男人不过恰巧同桌的陌生人而已。
「别这样，子翔在跟你说话啊。」抢走他的蛋糕，颜雨强迫他回答，不然他铁定忽略到底的。
「小雨，你听过这样的话吗？天才和蠢材的话都是只有他自己才懂的。不过前者的是太深奥，後者则没有人要懂。」那麽无聊的问题，谁愿意浪费时间回答。
「所以你是听不懂，而回答不了哪？那真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看似自责，暗贬他的意味相当明显。
「小雨偏帮他的……」
顾言斯还有一大段抱怨的话要说，但远方红色大楼上的闪光却教他分了心，然後他见到了一点红光从桌面移到颜雨脑後——
「爬下！」
说时迟那时快，他才刚护着颜雨躲到桌下，便传来了玻璃窗破裂的一下巨响，紧接而至的烟雾弹教餐厅笼罩在一片烟雾中，恐惧的尖叫声和慌忙逃走的脚步声同时扰乱了他的听觉。
「你流血了。」见顾言斯额边被玻璃划出一度血痕，颜雨担心的抚过他的伤口。
「不碍事。」为免吓怕她，顾言斯依旧的云淡风轻，不过他眼里的嘲讽没有了，漫不在乎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杀意。
Flymetothemoon的音乐蓦地耳边回旋，然後颜雨脑中浮现出他身影飞掠而至，衔住她红唇的一幕。
在这生死犹关的一刻，竟教她忆起这首歌的意义。
「放心，没事的。」感觉到怀中的人儿的颤抖，他更紧的搂抱她，眼眸同时流露了更浓的杀意。
顾言斯误会了。颜雨害怕的并不是现在的危险，而是他，还有他眼中的寒意，片段中的他，眼睛带有相同的冷，没有情感，没有爱。
「左边。」宋子翔低声向顾言斯示警。
烟雾中银色的刀锋闪出，袭击者踏在磁砖上发出尖锐的脚步声。
顾言斯右脚一扫，趁袭击者重心未稳之际，顺势捉紧他右手，往後一扭——
「啊……」袭击者轻易的被制伏在地，发出一声闷啍。
就在此际，不远处传来「当！」的声音，然後是宋子翔的惊呼——
「小雨，小心！」
世界突然静止下来。
顾言斯错愕的望向雾中传出声音的方向，害怕可能发生的意外。他再也顾不得地上的敌人，慌张的奔向颜雨所在的位置，没留心袭击者趁此机会把银刀刺往他右臂——
顾言斯挥出拳头击向袭击者下颚，毫不在乎刺下的刀是否又被狠狠地抽出，此时此刻，他只想确认她的安危。
烟雾散开後，映入眼内的，不是记忆中的画面。她，没有躺在血泊中。
颜雨安然无恙的坐在地上。
放慢脚步，顾言斯慢慢走近。
这短短的几秒钟，他却觉得比一辈子还长。他终於明白，自己受不了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手掌轻柔的摩挲她脸颊，在掌心传来了她的温度後，他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你有没有受伤？」
她因他慌乱的嗓音而悸动，耳朵贴在他胸前，他微乱的心跳诉说着他的感情，他对她的爱恋。
他不是「他」，不再是她回忆片段中的他。
不再犹豫，不再忐忑，颜雨收紧双臂，回应他的拥抱，让他切实的了解自己很好很好。
「你的手流血了。」嗫嗫的低嚅。
颜雨担忧的轻抚他的伤口，霎时间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血液潺潺而流的右臂，她好像见过。但还没有机会细想，这感觉就被不安所取代。
「你怎麽了？」他的沉默不语让她害怕，彷佛他就要离她而去。
「宋子翔，你先送小雨回去。」顾言斯简短有力的命令，直视宋子翔的眼神诡谲又冷然。
宋子翔没有依言而行，反倒伫立不动，沉声说：「我是警察，追捕犯人是我的责任。」
「我叫你送小雨回去！」
面对忿怒的目光，宋子翔没有退让。
「我才是警察！」
和以前一样，他们在对峙。不同的是，如今宋子翔不再处於被牵着走的位置，不再有无计可施的感觉。
咧开嘴，宋子翔漫不在乎的说：「既然我们都没有空，那就让小雨自己回去好了，反正小雨一向懂得照顾自己的。」
别太在乎一个人了。你愈在乎，只会输得愈惨。
这是以前的他说的，如今他也懂了，当中的意味。
松开握紧的拳头，顾言斯眼中的冷漠转为嘲弄。「既然你这麽大方，将小雨送给我，我就不客气了。」
宋子翔听出了他的暗示，却彷如没没无闻般没有反应。终於，顾言斯忍着疼痛的手臂，抱起颜雨，离开饭堂。
目送他们远去的身影，宋子翔苦笑。
送给他？小雨一直也只属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