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同个校园,偶尔就算不想相遇也还是会擦肩,这些擦肩则创造了无数的尴尬。
往往都是先和夏霜纶四目交接,再匆忙的移开视线,尽我所能的做到尽乎自然。
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俩竟然在顶楼一如我们还是好朋友的时候一边互亏一边聊天。
始终不敢转头去看他,怕又和以往走廊的相遇一样尴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不是一类吗?怎麽还是长期盘踞校排一?」
「你这样是要我们二、三类组的人如何是好?完全没有半点尊严可言啊!」
「唉,分明是你们自己太不争气,校排一就放在那,谁拿到就谁的啊。」
有多久了呢,没有这样好好的和朋友聊天,把所隐藏的自己表露无遗?
没有避讳的、单纯的、吹着风的。
「所以,你当真喜欢方瑀?」
「当真是。」
停顿了很久。
「朋友的喜欢。」
「原来你是那种靠校花来增加自己知名度的王八蛋。」
「算了,不谈这个了,夏葵她最近过的怎样?第一志愿的生活还愉快吗?」
夏霜纶叹了一口气。
「她也在T中,你的,我的学妹。」
「怎麽每个人都觉得她理所当然就进了女中呢?这几个月每个人都是劈头一句,」
「女中女中女中,天啊,我妹该有多难受,人不能失常吗?」
「失常吗?果然人生不能将就啊。」
夏葵,也就是夏霜纶的妹妹,国中三年都是校排前五十(夏葵的学校一个年级有一千多人),国三那年甚至一直维持在校排个位数,对她来说女中应该就是信手拈来别在耳际的一朵小花,信、手、拈、来。
你现在一定很疑惑,为什麽我刚刚会说不将就呢?
夏葵从很小的时候就接触舞蹈,一路跳、一路跳,
她一直梦想的人生不是进到女中然後考上好大学最後成为个年薪好几百万的『成功人士』,
夏葵想当个舞者,舞者对她来说才是成功的定义。
夏霜纶家是单亲,他们有一个年薪千万,职场女强人的妈妈。
从很久以前,就是夏霜纶和夏葵两人自己过生活,上了高中之後,夏霜纶的学杂费甚至都是他自己去打工赚的,他们俩和妈妈并不亲,和爸爸更是不亲,
而他们叱吒风云的妈妈基本上只是在他们的监护人上的一个名字,也不曾干涉或参与他们的人生。
但咱们这位监护人呢,坚持不让夏葵去考舞蹈班,夏葵从小就不知道什麽是撒娇,也不知道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监护人停掉夏葵所有的舞蹈课,夏葵也就茫然的开始认真念书。
夏葵後来甚至曾经跟我说过,既然没有舞蹈班,那我将就一下去女中也是没有关系的,自己第一想去的地方去不成了,至少还有我妈最想要我去的地方,那我就把那个地方勉强将就当作我第二想去的地方。
夏葵其实一直把她妈放在心里,尽管她妈第一次参与他的人生几乎等同於毁灭了她的梦想,
夏霜纶问我说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亲情』吗?
那个当下我在T中顶楼当场愣住,这个问题背後其实隐藏了很残忍的真相。
-夏家两兄妹并不懂什麽是『亲情』。
这玩意儿离他们太遥远了,他们从来不懂,或许爱自己的家人是本能,但他们的人生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任何足以让他们发挥这种本能的状况。
直到夏葵要考高中。
夏葵的将就,并没有换来她第二想去的女中,反而让她落到了T中。
◎
「难怪李荣浩要我们不将就,原来就是这个道理。」
那天下午,我向夏霜纶询问了夏葵的班级,直接约她放学去学校附近的冰店聊聊。
「我来到T中唯一明白的,就是人如果选择辜负自己,而不辜负别人,到最後也只会辜负全世界。」
「祈安姐,我在国三那年认识了很多很的朋友,而他们,全部都去了第一志愿。」
我无所适从,无法回答,只好埋头假装很认真的继续吃所剩无几的雪花冰的残渣。
没有人再说话,吃完冰之後我们各自付了帐,准备回家,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我,
「你来到T中还会逐渐明白更多事的。」
夏葵抬起了头,她的双眼直直的望进我的眸里。
「祈安姐,在我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我觉得我失去了全世界。」
「我的舞蹈、我的努力、我的妥协、我的女中、我一起奋斗的夥伴们,
「通通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