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擁抱寂寞 — 第五章、以為走遠了,卻發現自己仍回到原點

正文 擁抱寂寞 — 第五章、以為走遠了,卻發現自己仍回到原點

我去了程勳口中那家它自己开的咖啡馆。

「我完成了年轻时的梦想喔。」他得意。

「你老啦?」我笑。

深夜的咖啡馆,除了坐在吧台的我和他,只有寥寥几个熬夜、埋首公事,不时得再喝几杯咖啡提神的上班族。

「你在电话中提到的、你想的那人是谁?」程勳起身去磨咖啡豆。

「一个过去的人,过也过不去。」

「为什麽那人是他不是我?」

「咦?」我放下咖啡,看着他悲伤的眼。

「我一直在等你,考上了大学後一直找你,像疯子乱打电话也无所谓。我一直就住在咖啡馆,工作之余一直打电话,只为了找回你。这些年,心中爱的,想念的,只有你。」

只有我。

「他真的那麽好吗?」

「对不起。」

「这不是回答。」

「没等你,对不起。」我感到歉然。如果他是那麽全心全意的爱我、等我,我怎在他终於找到我时,却又发现,他早已不是我的唯一。

在他之外,使我心痛的何谚。

他会很难受吧。

看程勳的神情,很受伤,再次陷入沉默。

间隔了一杯咖啡的时间,我问:「你找到我的即时,怎麽办到的?」

程勳没有看我,约一分钟後才回答。

「因为你是网路作家,所以很容易查到。」

「喔?」我没再问下去,可他的表情似乎在说不是那回事。

「那你为什麽从来没有密我,而是只是一直打电话?」

「你管我。」他感觉完全不想讲这些。

气氛太尴尬,於是我开始和他闲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似乎明了我的用意,也配合着瞎扯起来。

聊到过去的一些往事,我们愈聊愈轻松,暂时忘了方才那些尴尬。

後来他教我煮咖啡。

他笑我笨手笨脚,我们便笑笑闹闹到了早上。

我提议去我家,他便宣布结束营业,拉下了铁门。

他带了几套衣服到了我家;接连几天,我和他都在我家,晚上去他家,也就是咖啡馆,隔天早上再回到我家。

自然而然的,我们又回到了高中时候的热恋。

同是爱情小说作家的橘子,她写的《对不起,忘了你》中,有这样一句:爱情是用坠入的。

因为是坠入,所以进去得太快。

快得来不及思考。

虽然说,我和程勳本来就爱过,现在不过是再一次相爱。

我们爱得自然,不疑有他。

爱得太密太紧,而没有任何缝隙能多加思考。

也没什麽好怀疑的不是吗?

这天早上,我们从咖啡馆回我家,补眠到中午。

接着我们吃了我库存的泡面。吃饱後我拿出一些旧东西把玩回味:「程勳,这是你那时写给我的情书耶!你错字好多!」

呵,我功课不好,可从小爱写作的我国文不差。

「哈,我看。」程勳拿到手上:「我好有文艺气息。」

「少来,你国文那麽差,肯定是抄的。」而且连用抄的都可以抄错字。

其中有一段,程勳写:

有人说,相遇并相惜的两人,是彼此生命的缺,天生一对。我和你,都是为填补对方寂寞的缺吧。

......人与人,是如此?

我和程勳,的确是该在ㄧ起吗?

这一段,程勳写在圣诞卡片上的文字,使我震慑。

它不只是过去一段甜蜜话语;而是像在提醒我:现在的我们,难道只为寂寞而相爱吗?

「好想念过去。」程勳放下手中,过去自己写的一大叠卡片:「嘿!苑婕,你拿些以前的照片看看好吗?」

我翻抽屉,拿出相簿。

「哈,这张我耶,好帅。」程勳笑了一下,漠然的眼也顿时有神似的:「这是你答应作我女友那天,一起合照。」

嗯,记得呀。

「这张是我惹你哭,你一直叫我走开,我说『我才不走,除非你不再吃鼻涕』你才发现自己流鼻涕,还笑着打我;我拿出相机拍下来,你还一直逼我删掉。」

「真的很丑耶,你好坏。」记得那次是因为程勳有事,没通知一声就放我鸽子,害我在咖啡馆盼了整晚,把咖啡当酒喝。

笑着、聊着、回忆着。

原以为这下午就如此,在翻着相簿的沙沙声及谈笑声中度过,直到──

程勳的手一翻,一张夹在某不知名页、没有被妥当放置的照片掉了出来。

程勳伸手捡起时,我愣住了。

「......就是他?」隔了一个世纪般,程勳开口问道。

那是我和何谚一起喝可乐的照片。我们用同支吸管,两人的手在中间合成一个爱心,笑得开心。

我呆在那,想消失。

「你知道,这男人为什麽突然离开你吗?」程勳的语气很空虚,像对空气问着。

我摇头。

程勳望着照片,久久再也说不出什麽。

半晌,他起身说去厕所。

我坐在床上,感到全身力量全被抽空了,好无力...不久,我睡着了,心跳却加速着,彷佛暗示着什麽般......

再起床时,程勳已经不在家了,时间晚上五点零三分。

我想了很久,仍决定去咖啡馆找他;我穿上吊带裙,出门下楼,走到楼下开大门,却撞了人......

「程......勳?」我张大眼,呆掉。

他喝了好多酒,酒瓶砸在地上,碎成一摊能够割伤人的玻璃片。

「程勳!」我尖叫,他的神情如同要杀人似的。

「为什麽...为什麽我比不上...」他用细小的、若风一吹就散的虚弱嗓音,嘀咕。

「你在说什麽啊。」我感到不安。

他像被激怒似的,冲着我咆哮:「我说!为什麽!为什麽我比不上一个死人!」

「死......人?」我虚弱的问。

无法再多思考了。

程勳用悲伤的哭泣回答:「呜......我好恨!为什麽是他抢走你!一个死人!」

「你认识他!」我无法置信的尖叫,脑袋如被人开了一枪。

程勳断断续续,边哭边狂笑,说了故事。

***

和你分开的隔年,我总算考上大学,也从那之後不久开始疯了似的狂打电话寻找你。

我上了大学,加入了吉他社。

社团团长是他,何谚。

原本就大我一岁,因为我重考,所以我刚进去的大一,何谚那家伙就大三了;听说他原本就在找工作,毕业前几天就找到了在夜店当驻唱......

嗝!唉......那家伙,我不甘心,好处他都有!长得帅、吉他弹得好、唱歌也好听,连在ㄧ起两年多的你,他也抢......那时大学早该好好考。

有了工作後,他仍一、两天便回来探视社团,关心新成员......也和我们分享一些工作的事,他真没品!竟边工作边把妹:拉人跳舞、一起喝酒、早上再约会...你很了吧?那你该知道,他这习惯够烂,相信你也是他这样钓来的。

几个月前......或去年......或更久以前,他说他交了女......朋友,就是你吧?我竟没想到......不!怎料得到!又一段时间,他说他对人生疲倦、他爱人也爱好累...但他仍然爱你!

虽然他後来在你的压力下没再把妹了,可是他以前所做的仍使他付......出了......代价。

他有一次把到一个熟女,那女的还主动牵、牵他手......嗝!你那麽惊讶?你知道有这回事?

那麽不幸,那女的是大哥的女人......被小弟看到去通风报信......啊啊哈!可怜的何谚呐!那天他唱完歌下台休息,被一票小弟骗去厕所,打昏後带回去......凌虐不到一星期就......哇哈哈!挂了!

何谚好惨呀!警察抓到那一群人时,他已经死了!他被剁掉手指好爽啊哈!头发还被乱剪,比秃头还难看!脸像被热汤泼过还毁容了,哼哼可悲的小帅哥......为防止他求救还把他嘴用钉书机钉起来,哈光想就痛死了!

因为邻居天天听到殴打踹骂声,又看过何谚被架进去,才报警的......呿他要感恩那户新搬来的不知死活人家,不知他们是黑道才报警,虽然他还是死了,全身多处焦黑,判定是被菸烫伤的。

而且小弟对警方承认有迷昏他再性侵他......咳嗯,你干嘛那表情!男人也可以性侵男人你不知道?还是不知道他原来这死法?

有上电视耶!谁叫你这女人把自己关在家,不看报纸也没电视......连他死了都不知道......可悲的女人!

因为我和何谚的父母也认识,所以有联络我去参加丧礼......他的屍体好恐怖,完全认不出是他!

那个大哥带小弟来,也跟了一堆警察。那些小弟说何谚死前一直鬼吼鬼叫,叫一个女人的名字......是你吧。

他死了,再次强调。

***

「我比不上他!死人!你哭小?」

「......」这时逼人不准哭,太残忍了吧!

我痛哭,握紧拳头。

曾经再怎麽痛苦,我也不会想死。

这是我第一次,那麽恨自己为什麽还活着!

好恨好恨啊──何谚!

怎也料不到你死了!而且死得那麽痛苦!

笨蛋笨蛋...何谚大笨蛋!这样久了一定会出事,你会不明白吗?虽然我和你就是这样认识的......可是、可是......

我唯一最明白的,就是哭。

苑婕,你这後知後觉的呆子傻子!以为他抛弃你不回来......错了根本回不来,早就被弄死了!

我在一直找他、枯等他时,他在干嘛?

受苦!被性侵!被剁手指!被热汤毁容!

一想到他当时的痛,我就停止不了大哭!

喊我名字直到死去......何谚很痛苦吧?

我想到他在我以为将要孤单地死去时救了我,带我去医院......

如今,我却任他孤单死去!

太残忍了!我摀住耳尖叫,心痛得要倒下般。

程勳也将手中最後的酒瓶摔碎,大哭起来。

看着碎玻璃,我突然渴望,自己也一片片的破碎...然後消失消失消失消失...

「我们仍是不能爱!」程勳大喊:「因为,我们只有表面在一起!可是我和你,都爱另一个人!我们都同时爱两个人!这是罪!」

这是罪?

「你......爱另一个人?」我不可置信。

「为了等你,我一直没答应她。她失去爱人很久,所以一直旅行来减缓伤痛......每次旅行回来她都会来我的咖啡馆,跟我分享她的旅行。不久前她又回来,说想定下来,再开始新的爱情,问我肯不肯,但我说要等你......」

程勳不再狂笑,而是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可惜啊,早知道何谚已趁虚而入,我答应她就好,省得这般痛苦、不甘心......」

我明白了,他说得够白了。

「分开吧?」我心碎的提出。

「你走吧!」他流泪,情绪似乎逐渐冷却了:「我总要有新生活,你也是。」

我哭着,转身打开大门,转头:「再见。」

真的,再也不会见了。

「再见。」他抹着泪,准备离开。

第二次,离开这个叫程勳的男人,而这次,我明白我是真正的失去他了。

那个程勳口中的女人浮上心头,「旅行」这个词使我吃惊。

「那女人是谁?」我问,最後一句。

「她叫江晨。」他深深看我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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