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怎麽说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
但我没打算依循这种浪漫唯美的路线，毕竟我这人离浪漫唯美有不小一段距离，如果硬是要比喻，拿美漫电影为例，我就绝不是蜘蛛人那种柔软弹性又俱有高度动作美学的角色（但他对於责任这件事情的阐述我喜欢），真要讲的话，绿巨人浩克莽撞的前进方式比较适合。
我需要帮忙，因为我办不到的事情太多。
「Daphne交过男朋友吗？」
我在英国当代文学的上课中，拿着那本比我早上吃的厚片吐司要四倍厚的书本挡住脸，转头问许馥槿，边庆幸外文书的纸质都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即使厚度是中文书的三倍、重量却可以仅仅只有一半。
不问蓝彦钧的原因是，现在我需要的并不是小道消息，要真的情感方面的坦白，只有许馥槿这里可能取得。大家喜欢找她聊天、找她诉苦，因为她懂得说什麽、做什麽让人感觉安慰、感觉好，她也有不输人的睿智，可以给予最适切的建议。
同样是我周遭的聪明人，林宜蓁是理性成份居多的，时常让人感觉过於就事论事而冷漠；许馥槿则是偏重感性面，正是因为温和而理解的性格而使人愿意交托心事与秘密。
「Daphne？」许馥槿看了我一眼，微微思索的神情，「你最近对Daphne很感兴趣，因为Jennifer吗？」
「对的。」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许馥槿点头，脸上的神情是理解，明白我有我的用意、也相信我想要去维护的事物，而即使她不明白，她也不打算过问。
「伊轩，我会告诉你，是因为我相信你。」
许馥槿低声说着，口吻里头略带了点口音咬字，教授字正腔圆的英国腔解说在後头衬着做背景，异常的适切。我点头，明白交付一个人内心的事物需要格外的慎重，她要我的担保，确知将另一个人的心事交给我不会成为伤人的凶器。
「伊轩，你要问Daphne有没有交过男朋友，我不确定这个有没有回答到你，但她找我讲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记得中外之夜吗？」
中文系跟外文系合办的活动，发生在大一的下学期期中，我当然记得。
我说过我们班上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因此即使当时的活动不是大一主办，却也有太多同学被学长姐软硬兼施的劝去参加舞会，以维护系上门面之名、行外交联谊之实。我跟蓝彦钧交完入场费进去喝了两杯饮料就跑了，许馥槿人太好，怕人数过少学长姊会不高兴，於是勉力提起精神留下来应酬给笑。
「合办活动，但後来两系没什麽联络是不是？」我问。
「仅我们班而已。」
许馥槿说，而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
「当天晚上，中文系前系学会会长明白对Daphne表示好感。」
我愣了下，「前系学会会长，那是现在大三学长？」许馥槿点头。
旁观者眼里是：有追到就恭喜恭喜，没有就罢，人生不过一场戏，落幕了收拾心态，马上又可以迎着再演一出。
偏偏演出的角色是Daphne，她大概也明白对方没什麽意图，只是示好，没兴趣最多就当个不熟的朋友。不过她用一贯尖酸刻薄的方式、相当不给脸的抛了几句话…
…总而言之当晚结束的方式并不太好看。
「她很後悔。」
「我想也是。」
我不知道别系的系学会怎麽运作，但普遍而言，班上威望高、人缘好的人通常容易当上系学会会长。这是发生在同届同系大概还好过一点，但偏偏对外系学长，而且还是个夯学长。
「差点种了两系的恶果，没弄好Daphne连我们系上学长姐都要得罪。」许馥槿说着皱起眉头，想起往事面色有点凝重，「才大一，你可以想像她的心情有多复杂吧？」
我点头，「你帮她讲话吗？」
「Edward跟我们学长姐都熟。」她说，我恍然大悟，「你也知道他是蛮保守、蛮严肃的人，求他求了一阵子，但你可以想像吧？因为这样性格，他开口的效力很强。」
知道内幕让我处在资讯超载的饱满情绪之下，但即使这个情境我还是忍不住吐槽，「AllruleandnoplaymakesEdadullboy.」
许馥槿的笑声即使压抑过听起来还是相当清脆，她太习惯我骂她男朋友。想了想把声音压低，她更隐秘地说着，「你知道Daphne家境蛮好的…」
Daphne家里很有钱，爸妈其实在一些领域里头是小有名气的人物。Daphne很不幸，遇到所有拥有一切的孩子容易遇到的问题——不会交朋友。但是她很聪明，受过几次伤害便明白用物质买不到友谊，也明白为着利益靠近的人一般不会交心，她很懂得保护自己，不受诱惑、不受孤独的影响，这也使她跟很多有钱人家小孩不一样。
「Jennifer其实是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许馥槿说着，假装忽略我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Daphne会把人从身边推开，只要她怀疑起对方或许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麽，无论是真是假，就是毫不迟疑。」
这也是为什麽许馥槿总是用中立的态度看待整个事件，即使她不确定Jennifer究竟对Daphne是什麽态度，却太明白Daphne处事的方法。
「这些是她自己告诉你的？」我讶异地问，如此精准而深层，不可置信这样的东西居然会让另外一个人得知。
「不，是我观察、猜来的。」
这一想起来，我明白被我视为算计过的转折都只剩下一种意味：自我保护。林宜蓁没有错，负增强——尖酸苛薄的时刻，靠近的伤害者越少，因此尖苛的行为被鼓励增强。
我沉淀了几分钟，课本捧着久了手也酸，抬头看黑板时已经看不懂鬼画符的字句到底在讲哪一段。
「再问你一个问题，这是最後了。」我说着，看到许馥槿神态温和地转头，三番两次被我打扰仍丝毫不在意。
「问吧，伊轩。」
「Daphne恐同？」
这让许馥槿安静了几秒钟，眼底闪过许多思索。这一问我已经做好准备她猜到Jennifer的秘密，但许馥槿终究什麽都没有多说。
「Daphne不可能恐同，」许馥槿斩钉截铁地说，看着我的表情知道我准备开口的问题，「不，伊轩，她没有亲口告诉我，但很明显。」
「何以见得？」
「你知道，班上的人大都不知道你的感情状况，但其实在猜的人很多，你要知道树大招风。」
我「嗤」了声，「什麽树大招风？我是苔藓好吗。」
许馥槿呵呵笑，摇头但不开口跟我争，「你大一时候跟周芷梣几乎形影不离，班上不少人有猜到，不过就是没人去证实，後来大家猜着就腻了…」
「…也有人觉得你跟蓝彦钧或许是一对。」许馥槿说着嘴角根本毫不掩饰地上扬。
这次我「嗤」得太大声，缩了一下，在老师转头瞪我时假装认真上课。
「总之你想，这麽多的沸沸扬扬之後，Daphne跟你接触并没有减少过，对一个恐同的人而言实在是蛮勇敢的。」
在许馥槿回去翻阅课本後，我陷入自己的思考里头。
我也不觉得Daphne恐同是真的，毕竟Jennifer即使是双性恋，她依旧对她抱持着接受的态度。但我还是需要确认。
她捏造过的真实、或是她拒绝的理由似乎都不再重要了，我微微地混乱了起来，不知道追到故事的源头能够有什麽样的帮助，只知道偏执狂那部分的我，掂了掂许馥槿交给我的资讯的重量，知道绝没有办法放着Daphne不管了。
＊AllworkandnoplaymakesJackadullboy
一直工作而缺乏休息会使人变得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