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比赛结束，我们顺利夺下南区竞赛第一名，简韦熙说按照我们练习的进度走，接下来的日子只需要等大会通知参加全国赛，凭着他这种老子不管左比右比坐着比躺着比趴着比都会赢的信心和实力，在大家欢呼完解散时，经纪人找上我们。
不难猜出这些营利人脑袋在想些什麽，我兴趣缺缺地摸摸鼻子，自动退到後头去等他。
恍惚之间，我瞥见一位妇人匆匆忙忙地挤进人群，那速度堪称赶投胎，脸带惊恐，彷佛被什麽东西吓得不轻。
我倚在墙边，望着她步伐踉跄，没一秒便跌进人群中。她慌慌张张地埋头迅速收拾从包包掉出来的物品，我见人潮来来去去，没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便默默走到她身旁，好好发挥我的热血心肠。
没想到我一蹲下，刚要碰到她的笔记本时，她却一手拨掉，连眼都没抬便说：「不麻烦了，我自己来。」
「没关系，我帮你。」我当她客气，没在意，手一伸又准备去捡。
只见她像压抑了好几千万年般，歇斯底里地把我推倒在地。「我说不需要！你想偷我的钱吗？走开！」
我被喊懵了，愣在地上，没反应过来前一秒发生什麽事，只觉得莫名奇妙。待我回过神来，简韦熙早已蹲在我面前，柔声地问我：「没事吧？」
我摇头，拉住他伸出的右手站起身，那妇人刚离去，背影穿梭在人群之中，十分焦躁。
「没事你还坐在那里。」简韦熙见我发懵，弹一下我的额头。
「干……我刚刚有怎样吗？」
简韦熙似乎惊讶我没找他算帐反而转移话题，顿一下才回：「没有吧……？我一回头你就在地上了。」
「那她在凶屁！」我曾经以为自己很冲动，对什麽东西反应都很快，如今这麽看来，是我多虑了，这怒火来得後知後觉，我就算想找她干架互骂也来不及。「马的，我看她东西掉了想帮她捡，有错吗？蛤？你说说看啊，我错了吗？」
他蹙眉，一副不知道来龙去脉，实在难判断对错的表情。
我气到鼻毛都快喷出来又无处宣泄，暗咒几声脏话後拿起背包，往捷运的方向走去。
简韦熙动作很快，我走没几步他便跟上我的步伐，一脉轻松地哼着歌。「欸，梁雨芊。」
我被那妇人惹得一身火气，没心情理会他。「我现在不想听。」
「你又知道我想讲什麽？」
「你还有什麽可以说？」我加快脚步，刻意和他拉开距离。
他比小强还任性，我往哪儿走、走多快，用飞的他也跟上。「我每次说你又不听。」
「不听就是要你别讲。」
「你至少也该考虑一下吧？」
「没必要，我不签，死都不签，我从没想要把兴趣当职业，而且那里面多黑你自己也不是没概念。」
「我讲认真的……」
「平常都不认真？」
「喂！」简韦熙停下来，望着我的背影喊，那语气无力却隐藏半点希望，好像他再多讲几次就会成功，我会跟着他一起进入唱片界。「你回去想想看，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条路虽然很难走，至少还有希望。」
我被他喊住，回首望向他的脸庞。
晚间九点，市区内依然车水马龙，人潮来来去去，霓虹灯闪烁着，照亮简韦熙眸中的深邃，我看得出来，他对他的梦想有近九成的把握。依他的音乐才能和人气，经纪公司虽没他没损失，有他绝对能赚上一大笔。他眼中对於能实现梦想这件事是抱着多大的感激和感动，甚至更多努力後有收获的兴奋和满足感。
我知道，他的梦想里面有我，可是我没有。
「我真的很希望我们能合作，你不是不知道，我说要跟你组团的话，他们不会说不要，没有你，我做出来的音乐就没灵魂。」
吁一口气，我按奈住方才受的气，耐心跟他解释这个万年不解的话题。「你明明知道我的梦想是……」
「如果你的梦想是可行的，那你就去实践啊！你站在这里干麻？」
我被他吼得一愣一愣，他没事在马路旁跟我大声什麽？
「你凶屁？」我也跟着动了怒气，正好闷得无处宣泄，他还刻意跟我讨战。「我有在做啊！你又不是瞎了！」
「你帮到谁了？你跟我说啊，你帮到谁了？好，就说林承泽，你要帮他？我说实在的，你凭什麽？而且你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真正帮到他，你永远都在帮倒忙！」他右手举着在空中胡乱指，怒火逼得他脸一片涨红。
我不是没自尊心，一个朋友不支持你就算了，还指责你追求梦想过程中的不是，任谁听起来都不是滋味。
但这句句听起来都是事实，我无从反驳。
他见我握拳怒视，没放弃继续喝斥：「说要读书，你也读不到什麽料，根本没打从心底认真努力过。林承泽家里就算真的有事好了，到底关你屁事？跟你有什麽关系？我告诉你，就算他爸妈杀人放火你也救不了他！而且你每次都只是在害他！你看不出来？那个死胖子自尊心多高，不然你以为他为什麽没朋友？」
「干！你够了没？」
「怎麽样？很难听？很难听那你采取行动啊！我告诉你，这世上不可能没坏人，不可能每个人都有饭吃，不可能每个独居老人都能感受到温暖，不可能处处都有水可以用，不可能每只狗都有主人，不可能每个人都被公平对待没歧视！你梦想的那个世界不存在！不存在！懂了没？」
路人纷纷对我们投以异样的眼光，在接近捷运站出口闹这出戏，不引人旁观才怪。
我气得全身发抖却挤不出半句话，顾不得旁人，我用力克制泪水，只想在路边找个洞钻进去。
简韦熙说的都对，林承泽自尊心很高，防备心很强，我的梦想范围太大、实践困难，即便我有能力也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完美，所以我才会到现在都无所作为；但那不代表我没在努力，不代表我并非真心想拉这世界一把。
有心无力的情况很多，我都明白我都懂，只是一旦让人戳破，会让我更失望，对於一直在这条路上拚命的自己感到渺小和无地自容。
「你懂屁！」
「对！我不懂！所以我没办法支持你，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了什麽坚持那麽久，所以我不知道你有什麽理由推掉送到你眼前的大好机会不把握，要去怀抱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
围观的人愈来愈多，我的怒火也愈升愈高。
「我的梦想能不能办到、是不是有机会实现和我有没有能力跟你他妈的有什麽关系？对！我就是不切实际！但就算这样，至少我有努力！我很努力！不用你替我担心！」
简韦熙似乎喊够了，身体也不再那麽紧绷，满脸倦容，怒气消一大半，语气冷淡：「你以为努力就够了吗？你以为每个努力的人都有出道的机会？」
「那也轮不到你来批评我！我人生爱做怎样的事都跟你没关系，听到了没？跟你他妈的没、关、系！因为你不是我，你永远都不会懂！朋友？呸！这算什麽狗屁朋友！」语毕，我头也不回地往捷运站的反方向走去，一转回百货公司，眼泪便不争气地往下掉。
除了怒火攻心逼得我无力到想哭以外，有一部份的原因是我在转身之前，无意瞥见简韦熙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