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鑲華客棧 — 《第七十五章:逃避》

正文 鑲華客棧 — 《第七十五章:逃避》

数日之後,南镶华便随着几个同行的侍婢,踏上了前往塞外的马车。

此次的远行,南镶华带了喜儿,留下了高圆圆打理宫中事务,因着这即将迎来的初冬气候,外头的寒气也越渐逼人,她便穿了一身靛蓝色的冬装,更嘱咐了喜儿多带几件保暖的装束。

「娘娘,这就启程了罢?」见她走出寝宫大门,一旁早把马车备下的小厮立刻哈着腰,迎着寒风朝她小跑步了过来。

眼前的是一辆精美绝伦的四轮马车,赤红为底,描金绘木为饰,明黄色的布帘垂落於两侧,前头两匹枣红色的马驹不时躁动的踏着石板地儿,偶尔嘶鸣几声。

她微微一笑,裹紧了身上的装束,「此次本宫也只是替户部过去查看驿站的状况,实在不必让你们费心准备这些。」

听她这麽一说,那小厮立刻又笑着哈了哈腰,「不费心不费心的,奴才替娘娘准备这些是应该的,何况皇上也让奴才交代了,说是塞外的气候恐怕是要比皇城再冷些,还请娘娘多保重身子,若是娘娘到时因此而病了,皇上可要让我们这些奴才当心了呢。」

闻言,南镶华展唇一笑道,「放心吧,本宫还没那麽娇气,只要替本宫转告皇上,说本宫一切安好,去去就回,如此便没什麽好担心的了。」

「奴才记着了,定会把话带到。」说罢,便扶着南镶华上了把车,等一切都就了绪,便让前头的车夫一扬马鞭,当着寒风疾驰而去。

就像雅达尔王子在中秋家宴那日所提议的,她真的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皇宫,踏上了前往塞外之途。

唯一的不同是,雅达尔王子离开皇城的那日,她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去找他,反而只是笑着替他送行,然後等几日过去,她才向宫正提出了要去视察驿站的主意,而显然,南镶华便是那个代表户部要去塞外视察的官员。

她是想离开皇宫,但她同时也要让雅达尔王子知晓,就算不靠他的助力,她照样可以做到这些。

墨越言虽然在答应她之前也有些犹豫,但基本上只要南镶华坚持,他也不会太过决绝。

只手撩开那明黄色的车帘,外头一片荒漠的风景令她一阵感慨。

上次,她是为了自己心中所爱的男人而称锋陷阵,而这次,她却是像要忘掉一切般,头也不回的逃到这里的荒漠一片。

「小姐,先把帘子放下来吧,不然着凉了可不好。」喜儿见她盯着外头发呆,忙提醒了一声。

「也是。」她只勾了勾唇,然後便依言垂下了撩帘的手。

直到他们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南镶华才又被外头飞霜般的冷空气给狠狠冻了一把,墨越言果然没说错,她还以为皇城已经算她待过最冷的地方了,没想到比上不足,比下更是有余。

雅达尔王子亲自迎接,他看着南镶华的神情好似他早料到她会前来一样。

他穿着一袭暗色的貂皮大氅,比起那日在皇宫里的穿着,又更加贵气了一些,「娘娘若是那日跟着本王子一起前来,本王子或许还能多招待娘娘一些。」

她只是哼声一笑道,「免了罢,本宫这次只为正事而来,并无享乐的打算。」

南镶华虽是为了公事前来,但身为宫中妃嫔兼此次两国交好的功劳者,她被当作了贵客来看待,因此之後的几日,南镶华均是住在雅达尔王子的宫里。

说到这建於一片荒漠之中的行宫,虽没有她待的皇宫宏伟,但却同样气派,看来这雅达尔王子也是懂得享受的主儿,休说这宫里的一切尽是奢侈华美,铺在地儿上的不是虎皮就是貂毛,就连服饰於侧的婢女也个个都是面貌姣好、身材婀娜的姑娘。

虽然雅达尔王子派了好些姑娘来伺候南镶华,但她都婉言谢绝了,心里不禁腹诽,她又不像他是个重视视觉享受的公子哥,哪需要那麽多的姑娘待在自己身边。

为了这次的正事,南镶华也没多留心於其他,只是日日去视察那些营运两国贸易的主要驿站,也不时跟宫正保持着书信的往来,好跟户部汇报当地的生意状况。

那些守着驿站的官员不认识南镶华,因此见她一个女子来跟他们查帐,不免有些讶异和疑惑,但日子久了,也都纷纷钦佩於南镶华的为人处事和办事能力。

这些天里,南镶华除了办正事之外,最常做的便是窝在房里头写帐本,一来是因为这驿站的确是需要她费心思的环节,二来也是因为这塞外天气一日比一日还冷,也根本不适合出外蹓躂。

虽然,这地方一出去便是满眼的荒漠土地,但南镶华却觉得待在这儿比待在皇宫里踏实,她甚至害怕起自己会起了不想回去的念头⋯⋯毕竟此处没有需要她避开的人,过的自然舒坦自在。

时间一日日的过,转眼间,她暂住在塞外的日子,也有大半个月了。

「⋯⋯过些日子说不准就要降雪了呢。」她接过喜儿递给她的热茶,低啜了一口。

喜儿笑了笑说,「小姐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喜儿原先还以为小姐肯定会待不惯,过了几日便会想回去,但眼看咱们来这里也有大半个月了,小姐依然没想回去。」

南镶华垂了眼帘,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原来竟是过了这麽久麽?」

「是啊,不过⋯⋯小姐无论待多久,皇上应该都能谅解的,毕竟小姐是为了办正事嘛。」

听喜儿这麽一说,她微微勾了唇角,眼里却无一丝笑意,呓语了一声,「办正事麽⋯⋯」

「怎麽了小姐?」喜儿没听清她的那一声呢喃,好奇的问了一声。

「没。」她摇了摇头,然後坐直了身,忽然道了一句,「如果我说⋯⋯我不想回去了,你会怎麽看?」

喜儿被她突然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弄怔了,「小、小姐的意思是什⋯⋯」

「若是娘娘不想回去了,本王子定会比谁都开心。」不料,喜儿还没问完,便被外头的声音给硬生生截了断,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听到那声音,南镶华立刻肃了面孔,目光转向斜靠在门边的那人,淡道,「殿下,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件礼貌的事。」

那厢,雅达尔王子却笑了起来,「本王子可没偷听,光明正大的站在这儿来着,只是你没发现。」

懒得和他耍嘴皮子,南镶华站起了身子,看着他,「殿下可有要事?」

「有是有,但不是什麽『要事』。」说到那「要事」二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似笑非笑的看着南镶华,「如此,娘娘可愿一同前来?」

基於无奈,她叹了一口气,但也只是套上了那件羽绒罩袍,便随着他走了出去。

直到她踏出了行宫,她才发现外头的土地上已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儿比皇宫来的好吧?」雅达尔王子走在南镶华身侧,一身深色的大氅曳地而行。

她只白了他一眼,根本懒得跟他多说什麽,因为对方显然是早已看透她心思的,所以无论她回了什麽自认聪明的话,也都会被他略带揶揄的三言两语给拆穿。

见她不回话,他也没继续逼她,只是低笑了一声,继续踩着脚下一层层的冰霜。

於是他们两人就这麽沉默的走了好一段,她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荒漠,纵使寸草不生,但也可远远看见几顶帐篷搭建在不远处,其中几户人家的炊烟也正袅袅升到灰蒙蒙的空中。

「我有些饿了。」南镶华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雅达尔王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停下脚步,「那我们回宫里去吧。」

「要回去你自己先走,好不容易走出来了,我可不想又折回去。」她朝他吐了吐舌,尔後便指向前方几顶升着炊烟的帐篷,「我要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吃的,要不要跟来随便你。」

雅达尔王子显然被她弄的有些糊涂,但看着她毅然决然的向前走去的样子,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她走了过去。

南镶华裹着冬衣,快步走向那些正升着炊烟的人家,笑着问了他们道,「请问你们这儿有吃的麽?我刚从远处一路过来,还没有吃过东西。」

其中一个将全身裹的紧紧的中年妇人看了看南镶华,冻的红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小姑娘想必饿坏了吧?快来快来,我这儿刚好烤了些地瓜,在这天气里挨饿可不好。」

「嘿嘿,谢谢、谢谢呀!」南镶华见对方如此好心,连忙道了好几声谢,开心的接过了两个热腾腾的地瓜,然後回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雅达尔王子撇开了脸,显然是不想吃那些东西,说白一些,他根本不想和那些平民百姓窝在一块儿取暖,他贵为外族王子,是断然不会让自己接受如此羞辱的。

明白了他的心思,南镶华只是笑了笑,也不理他,乾乾脆脆的在炊烟旁坐了下来,对着那位好心的妇人状似聊天的开口道,「你们这儿的冬日真是冻死人了。」

闻言,那妇人也笑着叹了口气,「可不是,每年都要这麽冷一回,看这样子......小姑娘你是从外地过来的吧?」

「正是。」南镶华笑咪咪的点了点头,同意她的话。

「唉呀,小姑娘你有所不知,每回寒冬气候,我们这儿的都要苦一回。」那妇人摇头叹息了一声,口中不时飘散出白色的雾气,「我这儿养的牲畜虽然耐寒,但是毛皮是必须卖出去的,但如此一来,我们便没了可以继续营生的东西,又没银子可以买其他民资,着实懊恼!」

南镶华理解的点了点头,带笑的眸子瞥了站在一旁的雅达尔王子一眼,而对方也正看着她。

「好在啊,前阵子似乎多了条律令,虽然我也搞不太清楚,但好像是跟驿站那边做生意可以换来比较好的价钱,这样下来,我们这儿也多了些银子可以买些过冬的东西。」妇人憨厚的笑了笑,看着南镶华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

这是她一直以来所期望的,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换来诸多百姓莫大的帮助。

这也是她成了户部官员以来,一直所期许的事情。

她笑了笑,对着那妇人说,「......那可真要感谢那些设置驿站的人们了。」

「就是说,我听其他人说,好像是大墨那儿的一位贤明的妃子所设的,同样身为女子,却有那样的远见和气魄,若是我此生有幸见她一回,肯定要好好谢她。」

闻此言,南镶华面上的表情温和了起来,笑道,「若是如此,想必她也会非常高兴的。」

又聊了一阵,南镶华这才捧了地瓜,把雅达尔王子拉去远处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拨开了地瓜,里头黄澄澄的一片,冒着香甜的热气,看上去都令人垂涎。

「吃不吃?」南镶华早已啃了几口,把另一半递到他面前。

只见他撇开头,抵死不从,「不饿。」

见他不接受,南镶华也不勉强,只是迳自吃的开心,「说吧,你带我出来,究竟是想要如何?」

雅达尔王子看了看她,「本想带你看一看我这儿的风景,没想到你竟是跑去乞食。」

「谁说我这是乞食了!我这叫贴近民心,顺便填饱肚子,懂不懂!」见他把自己说得如此难听,南镶华不禁有些恼怒了。

看着她吃的忘乎所以的德性,他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容,「你果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我才来都没说我简单。」南镶华低头继续啃食,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过了一阵,他又忽然开了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望着远处,「⋯⋯你究竟是为了什麽而来的?」

正吃着地瓜的南镶华忽然一顿,然後抬眼,望着他。

「若你是为了视察,你大可不必待那麽久的时间。」他也望着她,眼里隐隐带笑。

闻此言,她只移开了视线,半晌没说话。

「你若是喜欢这里,本王子自然开心,同时也感激你对此地的所作所为,但本王子却觉得⋯⋯你是因为想逃避些什麽,才一直待在此处不回去的。」

「你想说什麽?」她语速极快的说了一句,听上去就连自己都觉得像在反驳。

雅达尔王子看着她,弯了弯唇,「本王子想说的是,你似乎很努力要让自己忘了某个人,但是你做不到,因此你便逃的远远的,如此,你便可以催眠自己不去看也不去想,是麽?」

他果然知道太多了。

南镶华站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殿下要怎麽想是殿下的事,但本宫的心思不需要被殿下这样妄言猜忌。」

见此,雅达尔王子只是耸了耸肩,俊美容颜上依然笑的炫目,「是不是妄言猜忌,你自己最清楚。」

南镶华紧抿着唇,她早该猜到这个雅达尔王子并非泛泛之辈。

「本王子会告诉你,是因为本王子不希望自己中意的女人只是一味的逃避。」他看着南镶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拉过她,毫不客气的在她吃了一半的地瓜上咬了一口。

南镶华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如此毫不客气的与她抢食,明明他方才还嫌这东西寒酸,吃也不愿吃的,「你⋯⋯」

「再告诉你一句,虽然本王子才见过你们皇上几面,但他绝非善类,估计用不了多久,你便会真正明白......他会为了自己的女人,做到什麽样的地步。」

见她发怔,雅达尔王子加深了脸上的笑容,站起了身,一甩身上的深色大氅,潇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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