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形似狼,性贪婪,好食。
我在升上高一那年认识学姊,大我两届,因为生病重读而长我四岁,长得秀丽。她很喜欢饕餮这种神兽,因为那种流露本性的贪婪,是她很欣赏的。
她会微微笑和我说着关於这种神兽的由来,有点阴郁,揉合点云淡风轻的无谓笑容,是她的招牌表情。
我和学姊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我们常在大树底下吃便当,欢笑的谈着谈着,我们会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但不可思议的是学姊总会在我要开口的时刻,立刻就说出我想说的话。
「其实你是灵媒对不对?」我夸张叫嚷,学姊笑笑,风吹乱她的秀发,还有我记忆中她有点寂寞的笑脸。
我张开眼。
天花板被略暗的天空抹上冷冷的色调,翻身,少年还在我身旁熟睡,微张的丰唇规律吐息,我能听见他细碎含糊的咕哝声。
外头天还没亮完全,颜色像被洗得泛白的牛仔裤,我轻轻把手放在他美丽的手指上面,闭起眼继续享受那难得的片刻宁静。
但是过几秒我就被唇上湿润的柔软物体给吓醒。
我眨眨眼,醒来,少年放大的俊脸就在眼前,睡眼惺忪,「早安。」
他蓬乱的发丝遮住脸颊,看起来有点稚气,像烂漫的孩子。
「太早了。」
我微笑道,少年蠕动身躯,闭起眼嘟起嘴巴,我无奈烙下一吻。
少年撩起单边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他上身赤裸趴在床上,背肩拱起留下的阴影有种难以言喻的蛊惑,我手指搭上他的锁骨,触感好的像上等丝绸。
他侧头咬咬我的手指,半阖半眯,双眼弥满情慾。
「……想都别想。」我另外一只手推开他的头准备梳洗去,少年在床上脸颊气得鼓鼓,样子好可爱。
那样子的不甘寂寞,我知道像谁。
今年冬天的阳光温暖得令人惊诧,我以为会像前几年那般,虚有其表的白光随意射下,一点温度也没有,亮得刺眼。
我坐在保健室里看报纸,上节课有学生做木工的时候被电锯机割断手指,我除了要找那根不知道飞到哪的断指,还要安抚学生情绪。
好不容易找到我帮他做完简单包紮,送到医院急救,我除了疲累还把自己搞得血淋淋。
少年进来时看到我,傻眼。
我耸肩,不理会白色袍子的血迹斑斑,继续吃着饼乾看报纸。
「月经吗?」他锁上门,讷讷问。
我白眼瞪他,「谁的月经会喷到胸口?」
少年莞尔,酒窝跃上他健康红润的脸颊,他什麽也没做,只是静静坐在我的旁边。看着窗外,让窗帘给遮挡住的阳光透过缝隙,点亮他俊秀的侧脸。
很奇妙啊,有时野性勃勃的少年笑或生气感觉很有侵略性,安静的时候他又可以像个有气质的少年,不说话就很美。
我喜欢在他脸上不断变换跳跃的各种表情,每种神采都是诱惑人的蛊,无法让人移开目光。
记得他意乱情迷时,难耐紧蹙的眉还有眯起的双眸,发出黏腻喘息的丰润嘴唇,还有汗湿咬起来带点咸和弹性的肌肉……
我突然有点口乾舌燥,敲敲自己的脑袋,我面红耳赤,看看报纸再看看少年。
少年维持同样的姿势看着窗外很久,他拧了下眉间,「……啧。」他看起来有点烦闷,像看到什麽不想看的,他低声咕哝「我先走了」,敷衍亲下我的脸颊就离开保健室。
我望向被少年带上却没关阖完全的门,从那五指宽的视野,我看见少年追上一个女孩,她有着精致秀丽的容颜,看见少年时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绽放在她唇尾,少年看见後也灿烂的笑了。
我关上了门,怔忡出神。
对不起,我只是太寂寞了。
记忆里的学姊长发飘扬在徐徐和风中,歉意的笑,让我在瞬间发觉毫无保留付出的自己像个蠢蛋。学姊毕业的时候,她和我说她要结婚了,轻描淡写的勾起弧度。
我看着她,问,对象是谁,为什麽要那麽快就结婚?
学姊搁在膝上的手指洁白如雪,她回答我是个快毕业的大学生,理由是因为他对她说「我爱你」。
我发现我只能不停重复「为什麽」这三个字。
学姊摇摇头,说,对不起,我只是太寂寞了。
当下我有种以前那些和她的说说笑笑都是狗屁的感觉,对她来说我什麽都不是,我却早把她当成知己。那瞬间我脑袋懵了懵,发觉什麽话都说不出来,仅能望着学姊站起身,拿起她的毕业证书往校门走去。
我脑袋一热,「其实不是说句『我爱你』就是爱情,太天真了!」
学姊在听见我的嘶吼後惊讶的回过头,顿了顿,很忧愁的扬起嘴角转身就走,我泪流满面。
後来我才知道,那时她的肚子怀着一个叫做瞿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