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
坐在往回家的公车上,我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看着因为公车庞大身躯挤压下,不得不让道的机车情侣;也看到了尬了一段之後,在公车愤愤的停在红灯前,带着优胜者的姿态,大剌剌闯红灯而过得计程车。
以往,我也许会看着这些画面,心中代替着他们进行一番情境对话;只是,现在的我真的没有什麽心情这麽做。
我的脑中,完全被那双白皙却布满着刀伤的手给占据了。
那一刻,我有一种想要抓着她的手,大声问她:你的手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然後一如小说里面所说,女主角激动的流下泪来,扑进男主角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可是,现实毕竟跟理想差很多。那一句「我们是同班同学」,让我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实在的,我也不过就是个同班同学而已,有什麽资格去过问别人怎麽了呢?
如果今天同学……不,就算是阿华跟柱子问我,我会怎麽反应呢?
我思考了一下,苦笑的摇摇头。
是不敢,也不愿。
谁会希望自己家里的家务事让别人知道呢?
就算那是多麽难堪的事情也是一样。
「下一站,终点站,淡水,要下车的乘客,请记得随身的物品……」
录制的女声响起,抓紧自己的书包,我艰难的在下车的人群中推挤下了车。看着眼前已经看了十六年的风景,不免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毕竟,当你看到远远那片青山已经竖立起一栋栋的高楼大厦的时候,大概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吧?
「还真的跟老头一样啊,我。」
带起耳机,把自己关在音乐的世界,我握紧口袋中的钥匙,踏着五分钟的路程,走回自己的家中。
爬上有些老旧的公寓楼梯,听着楼梯间回荡的脚步声与音乐交杂在一起,拿出钥匙,熟练的插进钥匙孔中,打开了门。
如今,我也算个称职的钥匙儿童了吧?尽管以前曾经觉得那些必须要自己打开家门的学生有点可怜,可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好像也就这麽理所当然了?
因为习惯了,也就没有感觉了。
胡思乱想着,我打开了门,看着在六点之後,陷入黑暗的屋内,我不意外的拉开了纱门,走进了房间,把身上的东西一股脑的丢到床上,打开了灯,门一甩,把自己用力的扔上了床。
把外面的黑暗,外面的清冷,完完全全的关在门外。
依然回荡在耳边的音乐,依然是这麽的清楚,清楚的让我觉得很烦。
我爬了起来,打开了电脑,点开了Word档,在空白的文件顶端打上了这几个字:
喜欢一个人,是怎麽样的?
坐在电脑前,听着耳旁的音乐,楞楞的望着一片空白的画面……
直到房间的门,被用力的敲了几下时,我才醒了过来。
「阿翰!还在里面做啥?出来吃饭了啦!」
我回头看了一下时钟,07:00,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发呆发了快半个小时,可是……萤幕上依然空白的一片,我一个字都不知道要怎麽打出来。
那双白皙带着伤痕的手,那个熟悉却完全不理的人影,那个冷漠而不屑一顾的女人,这些影子不断交错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如同一根刺一样,狠狠的扎在我的心上。
点了通讯软体两下,寥寥无几的通讯人上面,我最希望出现的人还没有出现……
「算了,笨姐也说她最近工作比较忙,晚点再说吧。」
关上了萤幕,我打开了房门,看到餐桌上简单的三菜一汤,老妈一面清理着厨房,一面对着我念道:
「终於愿意出来啦?跟你哥宗成一样,一回家就被电脑给黏住了!也不知道到底电脑有啥好玩的,现在都几点了,玩到都忘记吃饭了!」
「我没在玩啊……」
「你说啥?还敢跟我顶嘴啊!翅膀长硬了,能飞了是不是?」
「我没说啥,我去洗手了。」
我连忙躲近厕所里面避难,老妈摧魂的声音依然不离不弃的飘来:
「洗一洗,把碗筷拿一拿,要吃饭了!」
「喔。」
两盏灯,两副碗筷,草草的把菜装进碗里面,我转身就躲进了房间里面;门才刚关,老妈就飞快的打开门来。
「吃饭还要配电脑,你是离不开电脑是不是?给我出来吃饭!」
「喔。」
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客厅,坐在离老妈有段距离的沙发上,看着千篇一律的八点档电视剧,转头看向被老妈牢牢掌握在手中的遥控器。只要老妈手上有遥控,谁都没办法跟她抢节目,所以我只能在这边无奈的扒着碗中的饭,看着这老套到不能再老套的剧本。
下一幕应该就是被车撞,然後滚了三圈,女的跑过去抱男的起来,男的在女的怀抱里面一边吐血,一边说上三十分钟左右的遗言,然後救护车才会跑过来……
看着完全命中的剧情发展,一旁的老妈聚精会神,不时还指着肇事逃跑的司机一阵大骂,我猛翻白眼。
管老妈想看啥,赶快进去吧……。
安静而没有胃口的吃着饭,老妈的声音又从旁边传了过来。
「你爸今天不回来了,早点洗一洗,让我早点洗衣服。」
「喔。」
「你哥也真是,上大学之後跟野放一样,两个礼拜没回来了。打手机也不接,电话也不打,不知道玩到哪去了。那时候还答应我住宿舍也会记得打电话回来……真是欠骂的孩子!」
「喔。」
「你要学你哥好好读书,以後考上台大,就不用像我们一样一天到晚累的要死也赚不到啥钱;别一天到晚只会打电脑,打电脑可以打出啥未来?再打下去你会完蛋啦!」
「喔。」
「你爸也一样,一天到晚在外面工作,钱都先给兄弟了!他不知道我们家里也很缺钱吗?我赚这钱能赚什麽?家里开销又这麽大,靠我一个怎麽撑起来……所以你要好好读书,别跟你爸一样;好好照顾家里,别跟你爸一样……」
「我吃饱了。」
飞也似的躲进房里,房门一关,把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完全锁在外面。
「要好好读书,以後才会有用,多赚钱,让家人好好的过,别跟你爸一样只顾兄弟不顾家里,放着我一个人扛着……这些我都会背了好吗?妈。」
无奈的叹口气,从老哥逃亡出去之後,现在家里就剩下我一个可以当老妈的垃圾桶了,做儿子的听听也是无妨啦,只是如果同一套听了快三年,不管怎样你都会觉得很烦的……。
「不就还好我上公立高中,要不然你不就把我念死……」
想起家里那个随便读,随便玩,啥都很随便都能够做得很好的老哥-黄宗成,说真的,我自认没有他那种本事,所以就贯彻始终的继续当个回家党外加电脑族就够了。
跟他比?我又不是傻了……虽然还是很讨厌老妈一天到晚提起来就是。
萤幕一打开,正中央桌面上的通讯视窗,让我的胸口微微的一热!
枫空雨痕:「安安,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是姐!她下班了啊?
我急急忙忙的拉过了键盘,在回话的地方打上一句话:
风中的苦涩:「发生了一些事情,心情有点不太好==。笨姐,你今天比较早下班啊?」
手一面轻点着键盘,我一面期待着她的回话,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可以帮我解答一些疑惑吧?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麽说我们的关系,只是在游戏上认识,一同解过一些任务;然後,聊了几次天,开始称呼她为「雨痕笨姐」,其他什麽东西都不清楚,就很相信她,把一些心中不敢说的东西,全部跟她说。
这段持续了两年的网路情谊,到现在,我还是相当的珍惜。
枫空雨痕:「刚刚去洗澡了啦!怎麽了?才高一的小屁孩,有啥好苦闷的?」
风中的苦涩:「高一生也会有烦恼的好吗?不苦闷一下怎麽叫青少年啊?」
枫空雨痕:「啊,不就朋友啊,感情啊之类的?喜欢上谁了?」
靠!她是怎麽猜到的?
我迟疑着没有打字,笨姐的回话很快就来了:
枫空雨痕:「怎麽?还真的被我猜中了?」
风中的苦涩:「……少罗唆!你不是也没有男朋友吗?」
枫空雨痕:「那是我不想交好吗?像我这样的女人,哪种男人找不到啊?」
我想了想之前跟她聊天时候她提到的东西,奸笑着打上这句话:
风中的苦涩:「小心变剩女啊,大我两倍的老女人=..=。」
枫空雨痕:「……小子,你欠揍是不是?」
风中的苦涩:「好了,别闹了,我真的有事情想问你。」
把双手放在键盘上面,我楞楞的想了一下,缓缓的打了一行字上去:
风中的苦涩:「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
对话,顿时中断了片刻,对於笨姐来说,这似乎也是相当困难的问题;过了快五分钟,我都已经逛了一圈电玩网站之後,笨姐的回话才姗姗来迟:
枫空雨痕:「你这问题,还真是有够值得你苦闷下去的。」
风中的苦涩:「所以……你也不知道?」
枫空雨痕:「……也不是不知道。先说好,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你参考看看就好了。」
风中的苦涩:「大神,求教啊!」
过了两分钟,笨姐的留言才慢慢的显示在对话视窗上:
枫空雨痕:「喜欢着一个人,你就会去在意她的点点滴滴,想知道她,想接近她,想更加的了解她。思思念念,尽管不会有什麽回应,像个傻瓜一样因为她的情绪而高兴,因为一点小动作而雀跃。」
枫空雨痕:「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喜欢了。」
看着这段话,我呆呆的回想着自己的状况,那双手又再度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的手下意识的握紧起来,看着影子慢慢的散去。胸口的那种闷闷的感觉却没有因此而消散一点。
「原来,这就是喜欢啊……」
枫空雨痕:「欸!对象是谁?是同班的吗?有没有照片让姊姊我来帮你监定一下?」
没有理会她後面一贯的八卦举动,我关上了萤幕,用力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亮着的三盏灯,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这就是喜欢啊……」。
房门再度被打开,老妈怒气冲冲的脸从门後冲了过来。
「叫你早点洗!都几点了,你是要自己洗衣服是不是?」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