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周末成郁和罗诗见面，出了社会半年罗诗洗褪去学生的青涩气息，上了淡妆，长发如云，说话时也不像以前大咧咧的。成郁低头看自己的七分牛仔裤和苹果绿毛衣，要是能穿得像罗诗一样讲究，大概也早能够交到男朋友了。
「郭成郁！」罗诗从捷运站出来，二话不说就给了成郁紮实的一个拥抱，「我哥说那大作家录用你了，该不该请我吃个饭哪？」
女孩身上甜甜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像熟透的果实。成郁皱起鼻子，撇头打个喷嚏，罗诗见状失笑出声，跟她道歉。
成郁摇摇头，示意无妨。「这工作是你介绍的，当然要请。可是先说好，价钱不可以太夸张喔。」
罗诗纤臂一勾，拉着成郁向前走。「嗯，没问题。我会吃到你刚好剩下坐捷运回家的钱。」
「……可是罗诗，你的数学从来没及格过耶。」
「每年都要重修的人没资格说我。」罗诗朝她龇牙咧嘴。
她们到了一家隐没在小巷子的咖啡店，罗诗兴奋的和成郁说她老早就想带她过来这里。成郁仰头打量这处破旧而古朴的房子，灰白色的木板搭成一栋屋子，外头一处空地是座位区，而制作饮料的地方则是简单到不行的木棚。
这家店的气氛苍凉中带点遗世独立的味道，而会令她这麽想，也许是因为屋子里正缓缓步出一只玳瑁长毛猫，轻巧的跃到客人腿上取暖。
「老板，一杯草莓酒可可。兔宝你要喝什麽？」
成郁找了个位子坐下，发现是小学的课桌椅，她扭扭屁股确定下头的木条不会散开，才回答柜台边的罗诗。
「和你一样。」
「好。老板，那两杯！」
罗诗顺道要了布朗尼，端着盘子边吃边走过来，成郁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也张口要她喂一口。
「还习惯你的新工作吗？」罗诗挖了好大一口塞进她嘴里。
成郁含住汤匙，浓稠而绵密的巧克力黏得她说话困难。「习……惯。还满容易上手的，就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房子里住的人只有我一个。」
罗诗闻言扭紧细眉，「住？等等，你真的跟他一起住了吗？」
「啊，对啊。正好省房租嘛。」成郁又吃了口布朗尼，「况且还有你哥盯着，不用太担心我的安危。」
罗诗危险的眯起眼，俯过身来，「这是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该说的话吗？」
成郁含住汤匙默默向後拉开身子，「这个……他对我应该是没兴趣啦。我一天能碰到他的时间根本不多，大部分都是只有我在屋子打转而已。就像守着古堡的奴仆一样。」
罗诗为她的譬喻笑了，笑没多久她立刻正色，「可是无论如何，孤男寡女……」
「我们有晚共处一个房间，但什麽也没发生。」除了她差点被好几层毛毯给闷死以外。
黄深怕她受凉，结果把毛毯当积木一样硬是在她身上叠了好几层，让成郁一早就从撒旦蒸煮煎熬的苦梦中惊醒。
但她也终於看见总是先於自己苏醒的黄深，以殉道似的步伐走进仍未重拾光明的清晨之中。
男人的脚很长，背影宽厚，脚踝与勾鞋的腕处骨感，像山棱的起伏。她缩蜷在毛毯围成的茧中，一语未发凝视晨曦下的黄深离去，仅剩味增汤的香味散逸空气中。
「……但要是可以发生什麽，那也很好。」
「你的脑子真的有问题。」
成郁不置可否的乾笑，那只扁鼻子的玳瑁长毛猫跳上她的大腿，毛茸茸的脚踏了几下，准备入睡，而她也顺理成章的在咖啡店多赖了一些时间。过不久後她和罗诗又约了另外一个好友江芷洁，三人一见面，话匣子一开情不自禁就说到傍晚了。
临别前，芷洁恭喜成郁找到工作，语气温和，又说了点关於黄深的事。
「我以为他不再写作了呢。」芷洁说，将钱包放回手提袋中，「他最近的作品是七年前写的『密度』，之後就再也没消息。现在听到他徵了助理，代表他开始要专心写作了吧？」
芷洁和她们两个不同，在学时期就是只蠹虫。上课时认真上课，下课时认真看书，挑的还是青少年避之唯恐不及的文学，成郁和罗诗两个只懂上课睡觉下课尿尿的落漆少女，也因为她的薰陶，开始读起中外文学，成郁还因此跌破众人眼镜，跑去读了外文系。
罗诗惊喜的挥动着食指，「啊，我知道，你说过看完那本书，好几天不敢一个人待在家。」
芷洁笑意盈盈，「兔宝更夸张，晚自习的时候连到走廊装个水都还要人陪。」
成郁连自己有没有跟芷洁借过那本书都没有印象。她在一旁听着芷洁和罗诗聊得起劲，甚至把学校老师糗事揪出来说了。
她在想，那个除了生活癖好其他一无所知的男人，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