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适且不尴尬的沉默弥散在客厅里,亲密的抚触显然比方才的那泓温泉更加令人松弛,简思索性闭上双眼尽情享受。
半晌之后,方铭泽突然清了清喉咙,语气中反常地带上了几分迟疑:“你昨晚挂我电话……”
感觉到热血涌上双颊,简思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以为你是在怀疑我。”
“不会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我就不是方铭泽了。”
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她随即理亏地压下嘴边的吐槽,坦承道:“你这段时间都没什么消息,我也挺不好受的,所以接电话的时候脾气大了点。”
方铭泽无奈地叹了口气,既是辩驳也是解释地说:“我不是在出差吗?”
“我知道。”鼓起腮帮子,简思索性实话实说:“可就是控制不住。”
“以后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停顿片刻后再度发声:“你挂电话的时候是不是把电板也抠了?”
感觉眼皮跳了几下,简思红着脸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方铭泽苦笑着拒绝正面作答,“反正以后别干这种事情了。”
简思听出话里另有隐情,按耐不住好奇心,翻过身跪坐在沙发上,捧住他的脸,逼迫对方与自己面对面,锲而不舍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舔舔嘴唇,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闹脾气关机还能有点办法,但你若抠掉电板就等于彻底消失,找谁都没辙。”
这番话让人听得如陷云雾,简思更加迷惑了:“什么办法不办法的,我怎么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当时也是太着急了一点。”他自嘲地摇摇头,“跟你联系不上,只好病急乱投医,想到公安厅那边技侦的或许能想想办法,就让他们上了点‘手段’。”
“什么‘手段’?”万万没预想到前一夜居然还有这么多后续,简思的好奇心明显战胜了羞愧之情。
“即便你关机了,只要电池没卸,基站定位都还可以确定方位,但若抠了电板,连预装的GPS都不行。公安厅的那家伙知道我最近出差,没什么监管对象需要动用技侦手段,问清楚是为了私事之后,都‘夸’你反侦察能力强。”说到这里,方铭泽的表情很是复杂。
“慢着,你为了找我居然弄出这么大动静?”简思试图跟上他的思路,这才明白对方今天中午突然出现在急诊室并非偶然,而自己之前还只以为是王谦的死讯传出去了的缘故。现在回想起来,外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那么快便得到消息。应该是在自己给编辑部打电话的时候,手机恢复网络连接,这才被公安给定位到了。尽管经历了这一切,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和方铭泽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单纯,可怎么想也不至于……
“三更半夜、电话不通、下落不明,你让我怎么办?”方铭泽一边故作严肃地反问,一边伸出手报复性地揉弄着她的脸颊。
模模糊糊的思路被他的突然袭击打乱,简思只好慌慌张张地顾着躲避,心中却不忘提醒自己:方铭泽绝非公私不分的人,回头一定要把前因后果问个清楚。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他先起床,将一切收拾妥当并把早餐准备好放在桌上,这才回到房间里将她吻醒。过于热情的耳鬓厮磨后,方铭泽差点耽误了上班。若非司机已经守候在了楼下,他本能地不介意多请一天假。
简思红着脸用被子将自己层层裹住,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磨磨蹭蹭地爬了出来。
身上每一寸经络仿佛都在呻*吟,提示着两人昨晚的抵死缠绵。对于疲惫至极的人来说,没什么比一场灵肉交融的欢愉更加有利于恢复了。尽管肌肉深处因过度疲劳造成的酸楚依然明显,但心下的充盈满足已经完全能够支撑她继续既定的安排。
从省委大院里出来,依然是先地铁后公交,前后两个多小时,回到西南城郊的招待所。办妥退房手续,将个人物品打包妥当,算了算钱包里剩下的现金,终于还是咬牙打了辆车,大包小包地运回市中心的酒店式公寓。
正中午,鸿博网编辑部里人不多。王谦的死讯已经传开,昔日的同事们大都第一时间赶过去医院慰问家属了。平日里调查记者大都各自为政,除了选题会上定期碰头外,其他大部分情况下,只要能够按时交稿,在考勤制度上并没有太严格的要求。特别是简思最近忙着在工业园那边事情,回单位的频率并不固定,因此,她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逐一试过王谦留在采访包里的所有钥匙后,终于成功地打开了前首席记者的办公室。反身将门锁好,她有条不紊地将所有可见的纸质材料、连着台式电脑的硬盘都拆下来,逐件装箱封好,然后再化整为零堆放到楼梯间里,只待离开时一并偷渡出去。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简思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犹豫和拖泥带水,甚至不忘在手上套了层塑料袋,避免留下指纹。
刚入行时,作为没有依仗的独立记者,她并没有少干偷鸡摸狗的行当。可自从加入《新快报》,有了正规身份,除了隐蔽式采访时必须的“措施”外,她总会尽量维持基本的操守。如今重操旧业倒也不显生疏,甚至有几分如鱼得水的感觉。
王谦死后,如果说她还能够做点什么的话,便是坚持把万通项目的稿子写完。无论最终效果能否达到他们的预期,至少没有让之前的努力白费。
浸血的采访包里一叠叠装好的,正是剩下几家银行的贷款合同复印件。简思怀疑王谦之所以出现在萧京高速上,是因为刚刚从北京调查回来,而他此行的目的,无疑是为了将这些至关重要的材料弄到手。
如今能够继续调查的就只剩下自己了,等到补齐房产登记信息,整篇报道的事实方面就能固定下来,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便可以拿着完整发表的稿件,告慰王谦的在天之灵。
不过此前,自己必须小心再小心,毕竟事关本地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如果纪检部门跟进的话,省长大人乌纱落地都只能算是小意思了。
正因如此,她不敢让其他人知道这篇报道的存在,更不能冒险让王谦搜集的资料留在鸿博网办公室。
有资格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郑娟。
王谦的遗体已经运去了殡仪馆,博之传媒两天后便会举行公开的追悼仪式,在人力资源部的安排下,郑娟也转住进了妇产科带独立洗手间的高级病房。
推门进去时,恰好看到一位保养得宜的老妇人在病床边坐着。相似的肤色以及标志性的高颧骨,非常直接地昭示着她与病人的母女关系。
郑娟的面色依然憔悴,双眼却明显比前一天要精神许多,甚至有能力向老妇介绍道:“妈,这是王谦的助手,简思。”
“伯母好。”简思想起郑妈妈棒打鸳鸯的前事,态度略为拘谨,小心翼翼地点头。
老太太的面色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严厉,听到王谦的名字,圆圆的富贵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伤感,跟所有对子女无奈的母亲一样,站起来欠身致意道:“小简,谢谢你了……”
简思连忙摆摆手:“我根本没做什么,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见两人还要互相托辞,郑娟语气柔弱却态度坚决地打断道:“妈,您先去找地方安顿下来吧,小简来找我有点事。”
简思这才留意到门边放着的行李箱,把手上还绑着航空托运签。可怜天下父母心,郑妈妈肯定是接到消息便从英国赶过来,而且一下飞机就到了医院。
老人经过长途奔波,脸上除了写满担心,还有着明显的疲惫,在得到郑娟的反复保证后,才勉强起身告辞离开。
“姐,你这……”看到门被带上后,简思犹豫了一下措辞,还是在直接地问:“伯母是来接你的吗?”
“等我的情况稳定了之后吧,这边还有些财产要处理。”
女人一旦下定决心后,做起事情来反而比男人更加果断,简思不得不佩服她从悲伤中站起来的绝然。
“为母则强罢了,我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和孩子活下去。”言语间,泪水又开始在郑娟眼眶中积蓄,不过下一秒她连忙转开话题,“你已经把需要的资料都拿到了?”
“差不多。”简思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许下承诺:“我保证这篇报道一定不会让王老师失望。”
“别太为难自己。”郑娟抿抿嘴,反过来拍了拍她的手,勉强牵起一抹笑,“有机会来英国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