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运会当天,是一个大晴天。
各社团的成员站在观众席上,有的拼命吹哨子,有的拍打吹气棒,有的狂呼,替场内比赛中的跑手打气,场面好不热闹。
我穿着代表绿社的运动服,站在观众席最前方的栏杆後,留意着场内比赛的情况。
现在正准备进行女子一百米的赛事,紫君站在第一排第四线的跑道上,等待着指示。
她的样子好像满轻松的,完全不把这场比赛当作一回事。
这时身穿蓝社运动服的天翔过来拍我的肩膀。
「阿轩,男子四百米要去集合了!」
「等一下,我想先看完这场比赛。」
「哦?原来紫君参加了一百米短跑。」天翔瞧瞧了站在场内的跑手说。
「对啊,她说是被迫的。」
「看得出来……」
「晓茵她有没有参加甚麽?」跑手们踏上起跑线。
「你忘了吗?她是红十字会的成员,所以她要看守救护站,不能参加比赛啊。」
「哦……」我没在意天翔的说话,因为跑手已经曲下身子做好起跑姿势。
哨子声一响,各线跑手发狂地向着终点猛冲。
刚开始时,各跑手都势均力敌,一下子分不出胜负来,但跑了大约六十米时,紫君被明显比下去了,跟第一名相差四至五个身位;到最後,虽然她仍很努力地跑,但她还是在那场赛事中跑最尾。
「哎,可惜,只差一点点。」我拍了一下栏杆大叫可惜。
「差那麽多还说差一点点……喂喂,别再看了,男子四百米最後召集了。」
「等等,我想跟她聊几句。」
「别只顾跟女生聊天啦,要走啦。」天翔拉住我走。
「我还要叫她替我打气呀……」
「她等会会看到的啦,再不去集合就要被取消资格了。」天翔催赶着。
经过一番编排後,我被安排到最外圈,而天翔刚好是我旁边的赛道。我在起跑线前回头向天翔苦笑,因为我最讨厌跑最外圈的赛道。
虽说无论是跑外圈还是跑内圈,跟终点都距离都是设定为四百米,但若果跑最外圈的话,起跑线就会设在最前方,而所有的对手都会在你身後看不到的位置。
这种编排会对我造成心理压力,而压力又会令我对形势错判,以致用错策略。
「Onyourmark……Set……」站在旁边的导师念念有词。
我做出起跑姿势,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导师的命令。
「哔!」哨子声响起,我左脚用力一撑,整个人像子弹般发射了出去。
我没有理会周遭事物,双眼只瞪着前方猛跑,但也没有即时把力量完全爆发,打算留前斗後,只顾保持着一定的速度。
跑到二百米的弯道时,耳边骤然听到数对急促的脚步声愈趋迫近,甚至眼角已经能够瞧到有位对手跑了上来。
我稍稍倾前身子进行加速,但眼角却瞧见愈来愈多对手的身影。
要知道在进入大直路之前被内线对手超越是件很糟糕的事,因为这代表当进入大直路後,他将会比你领先更多。
看到这个情况,我不得不进行二段加速!
我压低身子,把重心降低,双腿像装了摩打般在跑道上快速奔驰。
「希望你能够赢面金牌回来吧。」脑海里响起紫君的声音。
「你也觉得胜负真的那麽重要吗?」
「也说不上是重要,只是既然你有兴趣,那麽为何不把它做得最好呢?」
这句说话其实天翔早已跟我说过十遍百遍,但从紫君口中说出来,却是特别令人振奋。
平日我跑步也只是在随便乱跑,这次我就要认真给她看!给她看看我真正的实力!
紫君!这场比赛,我绝对是为你而跑的!
啦啦队如雷轰耳的叫喊声突然闯进我脑海,原来转眼已经来到最後一百米,距离观众席最近的位置。
我无暇望向观众席,但仍有一刻想过紫君是否就站在上面看着这场赛事。
这时眼角骤见内线跑出了两三个身影,当中竟然包括天翔。
这家伙,除了读书厉害,原来运动也有两下子,只可惜在跑步方面,他是绝对绝对不可能赢到我!
我立即把全身力气一下子集中到腿部,把自己的速度提升至极限,准备拼死作最後的冲刺。
这时内线的各个身影又随即落後,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眼见终点愈来愈近,终点线後的景物也愈来愈清晰。
就在这个时候,我竟然看到了一个令人失神的身影。
她当时的样子,我想我一辈都不会忘记。
当时周遭的事物突然像被放慢了十倍了一样,观众席上的叫喊声亦一下子被调较到静音。
她正站在终点线後右手边的栏杆外,双手紧贴着嘴角两旁并向外张开当作成扩音器,嘴巴张得大大的,双腿笔直地站着,上半身稍稍向前倾,神情非常激动,像是在声嘶力竭地大叫着甚麽。
她没有把长发惯常地紮成马尾,所以当她把身子曲前的时候,轻盈的秀发从她背後一丝丝地滑过了她两边肩膀,再悬垂到跟前轻轻晃动着。
她……她是在向我打气!?
对啊!她的视线的确是在望着我这个方向!
既然她在看着,那我就更加不能输!
我一定要在她面前,胜出这场比赛!
这时时间又回复了原来的速度,周遭的事物不断飞快地向後拉扯,观众席上又是一片喧闹。
最後五十米!
「或者只是因为我自己跑步不行吧,所以每次看到有人赛跑夺金,都会觉得他们很厉害,很佩服他们。」
「很、很厉害?」我像是被突然提醒了甚麽。
四十米!
「嗯,是很厉害啊。」她点点头。
「就只是在一个小小的校内陆运会中夺金,你就觉得很厉害?」
三十米!
「对啊,至少我就不行了,哈哈。」她傻笑了起来。
二十米……
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距离终点不足二十米的位置!
我被绊倒了!
我没有注意到自己被甚麽东西绊倒。是松掉的鞋带?是跑道上的碎石?还是甚麽的?
在我整个身体快要向前仆倒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所有紫君的影像和声音都一下子被抽空。
不!不可以!我不可以就这样跌倒!
我即时把右脚大力踏前,想支撑着整个快要仆倒的身体。
但意外又来了!
由於我之前一直在拼命跑,双腿的力量早已透支,加上刚才被绊倒,肌肉更加不协调地抖动了一下,现在右腿再猛然大力踏在地上,便随即爆发出一阵剧烈痛楚。
这不是抽筋的痛,而是一股强烈的酸痛,伴随着酸痛而来的,是一阵无力感。
原本用来作支撑的右腿忽然变得无力,结果会是怎样?
当然是整个身体乘着余势继续向前仆!
由於刚才速度之快,我跌倒後还在地上翻了三四圈,膝盖马上被擦破流血。
我倒在地上,痛得卷曲着身体,眼角瞧着被一个又一个的对手超越。
刚才辛辛苦苦的抛离他们,现在却要眼白白地看着他们陆续冲过终点,奈何我未能即时跳起挽回一点尊严。
「可恶……」我咬紧牙关,作势站起来,而双脚亦好像回复了一点点的力气。
到我负着伤完全站起来的时候,全线跑道经已空无一人,只剩下终点线後的一遍欢欣。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後是怎样走过终点的,只知道我过了终点後便合上眼睛软摊在地上,被猛烈的阳光照射着。
我很想哭。
我想哭,不是因为输了比赛,而是因为我不但不能成为她心目中「厉害的人」,更要在她面前出糗。
如果是以前的我,输就输,赢就赢,跌倒就跌倒,我才不会介意,但自从她的出现,我就想在她面前表现出最好最厉害的一面,换来她一点点的注意。
这时,有一黑影阻挡了照着我眼皮的阳光,我缓缓睁开眼睛,骤见一副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