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凝望浮光的季節-春雪 — 02-上一個未完結的故事,我們要重新再開始

正文 凝望浮光的季節-春雪 — 02-上一個未完結的故事,我們要重新再開始

02

那是一张纸角微蜷的明信片,上头印着澎湖七美岛上,那双心石沪的美丽景致。那三个女人,趁着骆子贞出国留学的时候,居然约着一起去玩,还炫耀似地寄了一张明信片到纽约,不过她们显然没把骆子贞的国外地址带在身边,所以只好等回来了才填写寄发,因为寄件地址写的是台北。

按图索骥地找来,虽然庆幸已经过了街道最壅塞的下班时段,但要一边留意依然车多的路况,一边又要仔细听着汽车导航的语音指引,还是让她有些忙乱。回台北一段时间了,往常开车总只有固定的通勤路线,她还可以悠闲地在车上喝咖啡、听音乐,然而一旦要她握着方向盘,在台北市区穿绕,压力便倍增了起来。

穿梭光影撩乱的街道,小心翼翼地按照地址找来,在紧邻着高架桥附近的巷道内,一连转了几圈,却始终没发现导航地图上所指示的巷子。最後只好停在路边,走进便利商店去询问店员,结果两个员工面面相觑,竟是谁也不晓得。

难道还有人会在明信片上写错地址的吗?骆子贞心里犯疑。这是程采的笔迹,撇捺勾划,简直可以用龙飞凤舞来形容,她纳闷地想着,如果这张明信片,是杨韵之或姜圆圆执笔来写,也许地址的可信度还会高一点,但偏偏她们居然把这个重责大任,交给了最具风险的程采。

有些懊恼,乾脆买了杯咖啡坐下,隔着便利商店的橱窗,看着外面兀自还闪烁警示灯的那部旧车。车子是父亲退休後,鲜少再用到的交通工具,正好让她开来台北代步。望着那辆车,骆子贞忽然想起,在她大学即将毕业前,生平第一次,带着男朋友回家。远在屏东,他们搭了好久的火车,抵达车站时,父亲就开着这辆旧车来接。

那时他们其实已经偶有龃龉,就为了到底要不要出国留学的问题,平常不管大小事,李于晴总是任由女友来决定,从来也没半个不字,但唯独就这件事情例外。难得一次出游,更难得一次把男友介绍给家人,骆子贞很小心翼翼地,旅途中尽量不提未来的盘算。那时他们在家过了一夜,翌日便由李于晴负责开车,骆子贞沿途指点道路,避开容易车多的省道,她介绍的全是专属於当地人所熟谙的小径。那时,李于晴显得很惊讶,他不敢置信这个充满现代都会气质的女孩,居然能对那盘根错节般,每条看来都大同小异的乡间道路,如此了如指掌,还问她是不是女孩子卸下妆容後,也跟着换了另一个灵魂住进身体里。

那几天,是她难得放弃思考、放弃理性,也放弃原则的日子。车子开到哪,他们就睡到哪,路上若有汽车旅馆,那便进去投宿,再不然就直接把车上座椅打平,两个人各睡一边。骆子贞搁在後车厢里的旅行袋,那儿装满了盥洗用具。事隔多年的此刻,她人在台北街头,灯光明亮的便利商店里,嗅着咖啡香气,心里却还依稀能感受到,当他们在一处荒凉山坳的晨间清醒,走下车来,蹲在地上刷牙时,牙膏的柠檬薄荷味道,窜入鼻腔的那种清新感觉。

只是很可惜地,这些令人愉悦的美好,并没有幸运地贯彻到旅途的最终,後来他们把车开到垦丁附近的海湾,对着明媚风光,原本聊的只是些闲话,然而不知怎地,最後还是扯到了未来的这件事上。

剩下的就不忍卒睹了。骆子贞叹了一口气,李于晴这人哪,什麽都好,偏偏就是长不大,对人生也不够积极进取,仗着自己的爷爷是大学校长,平常上课能躲就躲,却老窝在吉他社混日子,不只各项校园活动都有他登台献艺的机会,还有电视节目制作的校园偶像单元前来采访,俨然就成了校园里的大明星;当结果骆子贞轻易地修完所有的必修课程,也拿到了足够的毕业学分,正悠哉等待毕业典礼时,李于晴得到的,却是风光之後,一个宣告延毕的悲惨结局。

「请大鲤鱼跟韵之他们去吃顿延毕大餐吧?」以吃遍天下为己任的姜圆圆是这麽怀抱同情地。

「阿弥陀佛。」而大四时已经放弃排球、遗忘拼图,也不想再喝红酒,但却忽然开始学佛的程采,则是虔诚地双掌合十。

「因为他是名人嘛!名人读大学,如果不延毕,那就不叫名人了呀。换个角度想,这叫做进身之阶、是一个前提,没有延毕、没有成名,懂吗?」对此,在校内的名气不亚於李于晴,自己也忙个不停,还刚因为出版一本小说而挤身畅销作家之流不久的杨韵之,她轻描淡写、理所当然地说。那时,她也刚拿到延毕半年的通知书,跟李于晴还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敬你这良好的自我感觉。」骆子贞嗤之以鼻,对於这种谬论,她举起酒杯,只说了几句话:「加油,亲爱的,希望台湾的经纪公司够多,在你跟李于晴的联手折腾之下,能一时三刻倒不完。」

都远了。坐在这里摇头叹息,她知道尽管纷至沓来的回忆那麽多,然而与李于晴有关的,那些最让人难受的片段,她终究还是不忍去回想,如果可以选择,自己希望保留的,还是那些甜美的部分就好。悲伤与难过,当初上飞机前,她就决定不带出国。

三年的空白还不算久,有些东西还忘不掉;而有另外一些东西,则因为时间的累积,却愈发地鲜明了起来,所有本来日常不经意的点点滴滴,原来会随着时间发酵,变得有滋有味,教人渴望再去追索与寻觅。不对,骆子贞摇摇头,这些一整天都让她找不到人的家伙,她们算是什麽够义气的死党?居然有人连换电话号码也不通知?她想起的那些愉快与美好,没有漾开什麽酸中带甜的回味,倒是只印证了自己一整晚找不到人的火气而已。忽然结束了所有伤春悲秋的情绪,手中那杯咖啡也老早喝完,骆子贞缅怀故人的心情猛可中断,她倏地起身,满脑子想的只是等哪天终於找到这些家伙时,要先狠狠痛扁她们一顿而已。

把空杯扔进了商店里的垃圾桶,重新再坐回车上,一看车内电子钟的显示,居然已经晚上九点半,浪费了大半个夜晚,除了漫无目的的空想之外,她居然一个人都没找到,甚至连程采家的巷子是哪一条也没找着。

再看那张明信片一眼,字迹虽然潦草,但自己的辨识能力应该还没退化,可偏偏放眼所及,附近就是没有明信片上写着的六十八巷。莫可奈何,她发动引擎,最後决定还是放弃,不如回家洗澡睡觉算了。下次还是别这麽心急地贸然跑来,先透过电话找到人了再说吧?一边想着,左手抓着方向盘,右手先放下手刹车,然後调整了冷气开关,再打开音响,跟着正要拉起安全带时,车子已经开出街边,正要转到大马路上,然而便利商店旁边,那一条幽暗漆黑,看起来连野狗都不会有兴趣的小防火巷里,居然瞬间冲出一辆脚踏车,猝不及防,骆子贞连刹车都来不及踩,更无暇按下喇叭,只听见砰地一大声,对方直接撞上了她的车头,巨响中,她还看到一道黑影飞了起来,整个趴跌在引擎盖上。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那就是神秘的六十八巷吧?」先是吃惊地停车,但骆子贞刚推开车门,本来是被眼前的那人给吓了一跳的,但她却忽然整个又冷静了下来。只见那个趴在她车子上,撞得五官都扭曲变形的冒失鬼,表情也是一愣,瞧她那肥胖臃肿的样子,以及要多丑就有多丑的姿势,骆子贞忍不住叹息。

「子贞?」

「这下可好,撞到个自己人的好处,就是不怕索赔无门了。」冷冷地,双手插在腰际,先哼了一声之後,骆子贞说。

-待续-

愿时光如一道格纹细密的筛网,只滤留着我们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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